第九章 毁灭之子 （四）

  「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
  沙连感到一丝兴趣地看向佐恩。「怎么了？」
  「你在说到师父的事情时，总是会有两个称呼，『蜜儿妮』跟『緹加朵』。你说过的话，我都稍微思考过了。」犹豫了半晌，佐恩缓缓开口。「过程中，你的逻辑似乎没有错误，而我也得出了一个头绪。」
  ……竟然思考过每一句我说的话？沙连的嘴角勾起了笑容。这小子的脑袋是什么构成的？真想打开看看。
  「……难道，我的师父跟蜜儿妮．緹加朵，不是同一个人？」
  缓缓地，沙连露出了一道讚赏的笑容。「你说得没错。」
  ……什么？
  「你的师父另有其人。她叫做莉莉薇格．緹加朵。」
  ……莉莉薇格．緹加朵。佐恩在心里默唸着这个名字，目光跟上了她。始终没有开口，只是静静望着。
  莉莉薇格停下了脚步，环着手，勾了下唇角。「怎么了，亲爱的？为什么不说话？难道这不是感人的重逢吗？」
  「您一直都在骗我吗？」犹豫了很久，佐恩挤出了这句话。
  「骗？呵呵。」莉莉薇格轻笑几声，她屈身，拾起了掉落地上的长刀，仔细打量着。「仔细想想……我好像没有骗过你吧？这对人家来说是不实的指控，人家有点伤心呢。」
  没错。师父并没有说过谎，只是没说出实话。
  「怎么不说话？亲爱的。」
  佐恩握起了拳头，再用力，也只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此时，一道银光闪过眼前，莉莉薇格手中的长剑指向了佐恩的颈间。
  佐恩一脸愕然地望着莉莉薇格，后者只是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啊，既然这样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你会站在我这边吧？」
  「……什么？」佐恩的眉宇深锁，不解地望着莉莉薇格。
  「就是，帮着皇帝陛下，寻找长生不老药啊。」莉莉薇格的笑容，越来越甜腻，彷彿带毒的艷花，绝美地绽放。「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皇帝可是一直一直都知道我是教团的魔女哦？」
  看着佐恩的表情，莉莉薇格甚是狂喜。「啊，你可能真的以为我欺骗了陛下吧？但是，并没有哦……怎么样？既然是皇帝陛下的意志，那么……就是你的意志对吧？亲．爱．的？」
  「少自以为是了！」
  匡！
  一声尖锐的金属碰撞声乍然响起，一道阴影落在了佐恩前方，这时佐恩才从莉莉薇格迷幻的话语中回过神来。原本莉莉薇格手持的剑，也硬生落地，弹飞到了远方。
  然而，出现在佐恩面前的银发少年，令佐恩倍感惊讶。
  「……艾洛？」
  「嗯，我回来了。」艾洛轻松地一笑，「你一个人不行的吧？」
  ……什么？佐恩无奈了片刻。「那、那海露德呢？」
  「别担心，我遇到了一位得力助手。露露非常地安全。」
  得力助手？
  「谁说我是助手了？带路的才是助手吧！」从后方突然响起的声响，让佐恩讶异地回过身。
  在一道散着金光的传送门中，走出来了一位粉杏色长捲发的女人，带着一脸傲然，迈出了步伐。
  那张脸是那么熟悉，但那道鄙视的笑容却如此违和……
  但佐恩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师父？」
  见状，莉莉薇格笑了起来。「呵，现在是怎样？蜜儿妮？你是冒牌货吧！」
  蜜儿妮的面容淡漠不已，扬起的唇角充满不屑。「你才是，有资格说我是冒牌货？」
  「啊，你现在是……做鬼也要来捣乱就是了？」
  「怎么说呢？」蜜儿妮一脸泰然地打量着指甲，思考了半晌。最后，拉开了笑容。「没错。」
  「该死！你早该死透了！」
  莉莉薇格抓狂似地尖啸着，周围涌出了一股魔法能量，好似水雾的冷蓝色，包围起了方才落地的长剑。长剑骤然而起，悬浮于空。
  烟蓝色的能量包裹着剑，瞬间朝蜜儿妮的方向飞去，瞬间，爆炸的光芒绽开，烟消云散后，能量的衝击确实让眼前化为蜜儿妮的女人变回了原形，但是长剑却由佐恩一瞬间抵挡了下来，挥击落地。
  楼房再次不稳定地摇晃起来，塌陷处被捣毁得更加厉害了。
  看着佐恩身后幻化失效的女人，莉莉薇格扬起了嘴角。「嘖嘖，原来是你啊，沙连月因？」
  佐恩望了身后的沙连一眼，又收回了眼神。
  沙连仍是一脸不屑地冷笑。「真是的，师徒两个一样烦人。」
  「亲爱的，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你跟我的老朋友变得很熟了嘛。」莉莉薇格訕笑着，彷彿胜券在握。「但是，这个人的计谋，你知道吗？」
  「现在少提那种事情！」沙连心急地吼住了莉莉薇格，后者的嘴角扬起一抹得意。
  「这个女人……」莉莉薇格伸出了镶着水晶装饰的食指，指向沙连。「打算杀了皇帝陛下唷。」
  ……什么？佐恩错愕地看向沙连，后者只是避开了眼神。
  「她跟我不同，我是守护着陛下，只是因为一些原因，必须暂时离开，而她是要对陛下不利。她应该跟你要过一样东西吧？『西方远行者之链』。」
  佐恩看向沙连。他想起了那晚，他来到法师塔那天，交给沙连的黑色盒子。
  没错，正如莉莉薇格所说，那个黑色盒子里，正是沙连月因答应协助他的条件，『西方远行者之链』。然而，那个项鍊，她从没提过真正的用途。
  「『西方远行者之链』，传说上头的宝石是利用永恆魔法石浸泡过龙人血，被称为『觉醒的贤者石』。是身为炼金术师都想要得到的炼金道具……亲爱的，你应该也知道，这样的道具，一般都会被拿来做什么吧？」
  ……当然。会被作为炼成生命的材料。
  「不过，那个女人应该也知道，光是贤者石是无法真正地炼成生命的哦。还需要一样非常必要的素材……」莉莉薇格说着，在佐恩的心里也早有答案了。「灵魂。」
  「这个使用禁术的女人，你真的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吗？亲爱的？」
  「够了。你也该适可而止了。当初已经说好，我们互不干涉的吧？」说罢，沙连咏唱起了法术的咒文。
  金色的符纹光辉映照在残破的地面，缓缓升起。随后，金光环绕沙连四周，金光化作无数金色光球，朝莉莉薇格飞去！
  「哈哈！」莉莉薇格得意地一笑，抬起手便召唤了更多的黑色球体，带着电的球体，也朝沙连的方向飞去。「被说中了就这样气急败坏？这100年来，你的魔力都没有进步呢！」
  ……刚才魔力鼓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好像只有排掉体内的魔力，才有办法復原。不过，如此一来，暂时无法使用魔法了。佐恩看着两人在面前施着强力的法术对峙，自己却因为全数流失的魔力，仅能站在原地。
  唰！倏地，他的身侧掠过一道风。艾洛从他身侧跳跃出去，以快速飞舞的剑身反射了莉莉薇格的魔法，将朝向沙连的黑球回弹向莉莉薇格。
  见状，莉莉薇格被逼得自行在空中引爆了黑球。
  艾洛落地，剑尖指向了莉莉薇格。
  「哇，沙连月因，你的小跟班很缠人耶！」
  「……啊，讨人厌的武系！」沙连抱怨起来。「菲尔纳雷，你让开！这个女人很阴险的！」
  「我不要！既然都回来了，我一定要帮忙！你的魔力也还没有恢復吧？」
  「啊……」沙连月因无言片刻。「突然想起来，我讨厌武系的地方，还有太过热血。」
  看着艾洛即便面对强力的魔法袭来，即便威力强大，他也仍义无反顾地，以剑身对抗。即便，他的衣饰损坏、皮肤灼伤，豆大的汗珠滚落、疲惫从四肢不断扩张开来，他的剑尖依然指向莉莉薇格。
  ……真像个傻子。佐恩暗忖。虽然知道刀剑不敌强劲的法力，可是他却没有放弃。
  〔找我帮忙，是因为相信我吗？〕
  〔……多少吧，毕竟，你差点就赢过我了。还有，你对海露德……〕
  〔我对露露？〕
  〔你不可能会伤害她。〕
  〔那是当然！〕
  所以才会是你啊。那份全力以赴的纯真，是我从来没有的东西，所以……总感觉有点羡慕。
  虽然要你相信我，但并不是要你折返应战。你只需要，带着海露德离开，那就够了。
  「呵呵。」莉莉薇格感到有些不耐烦地冷笑一声，抬起了双手，一道黑色的能力凝聚，在她手中交织，狂乱不已。「我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艾洛咬牙，要上前时，被沙连月因拦了下来。沙连没有咏唱，而是将右手上凝聚的魔法能量汇集起来，那光芒刺眼，逼得艾洛无法睁眼。
  赫然，蓝色的光芒乍现，一道剑气划开了地面，让睁眼的艾洛呆愣，退后了一步。
  在瀰漫的沙尘后方，佐恩的剑映着阳光发出玉白色的光芒，斜指着地面，他面向着艾洛，将莉莉薇格护在身后。
  「到此为止了。」佐恩淡然地说，眼神带着一抹冷光。「三秒，让你们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三……」
  「佐恩？」艾洛错愕地看着他。
  「二……」佐恩毫无停顿，倒数着，眼神没有一丝动摇。
  「喂！现在是怎样！不是说好了……」
  「一。」
  艾洛的吼声未落，残破的建筑骤然崩塌，石块坍落得面目全非，烟尘瀰漫，艾洛与沙连已被掩埋在石砾底下。
  佐恩顿时错愕地看向身后的莉莉薇格。
  莉莉薇格露出了邪魅的笑容，「不需要亲爱的动手。魔力还没有恢復吧？保留一点体力吧。」
  「师父……」
  「嗯？」莉莉薇格挑眉，带着愉快的笑容扑进了佐恩的怀里，窝在他颈间。「我就知道亲爱的一定会选人家的！这样的话，我们就去办正事吧！」
  「师父。」佐恩没有动作，只是任莉莉薇格抱着她。「您为什么要瞒我？」
  莉莉薇格抬眼，望着佐恩一丝动摇的眼神。淡笑。「我始终只相信自己，再说，这是为了不把你拖下水，才这么做的。」
  「这样吗……」
  「嗯！」莉莉薇格愉悦地点头，在佐恩的脸颊亲上一口。「那么，现在我们去找龙吧！」
  一道蓝光闪烁，两人已消失在原地。
  不久，掩面的瓦砾石堆中有了动静。释放出一道白光，将掩埋的石块破开了。在断垣残壁之下 ，一片半圆的防护罩乍现，护住了艾洛与沙连，两人完好无伤，跪在石堆当中。
  感到有些疲惫，沙连跪在地上，收回了防护罩。
  艾洛也蹲在地上，手上还持着剑，除了飞尘让他看起来经歷过浩劫之外，看起来并没有因为砸落的石块受伤。
  「……你说，佐恩为什么要这样？」
  「这样？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来，用那个魔法帮我把身上的……」叨叨地说着，一边拍去身上厚重的飞尘，「对哦，你是武系，嘖……」
  「您好像对武系很不满？」艾洛皱眉，露出了委屈的表情，身上的灼伤与粉尘，让沙连看了都觉得可怜。
  「……是、是也没有。就是一种习惯……」沙连别开了脸，不再看他。「总之，你不用疑惑，佐恩只是照着他的计划进行。」
  艾洛疲惫得一屁股坐在石堆中。「包括刚刚被石头压住，也是他的计划吗？」
  「那个，倒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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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莉薇格．緹加朵？她是我的师父？」
  「嗯。」沙连点点头，「我称呼『緹加朵』时，指得便是她。」
  「从你的话中，感觉你很不喜欢师父。」
  听了佐恩的话，沙连淡笑，托起下腮。「是啊，那是当然的。我们的恩怨至少结了50年。你知道为什么她假扮成蜜儿妮吗？为什么又要拋弃蜜儿妮的身体吗？还有，你知道她真正与皇帝的协商吗？」
  望了沙连一眼，佐恩摇头。「完全不知道。」
  「莉莉薇格从来只在乎她自己。」沙连冷笑。「包括你，包括皇帝，都只是她的利用工具。不过，她并不会拋弃你，因为你是毁灭之子。」
  听到这里，佐恩似乎有些头绪了。「……师父她，要找龙做什么？」
  「很好的问题。」沙连托着腮，看向窗外。天色一片漆黑，散乱的云顿时散去，露出一片森白的月轮。「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会以蜜儿妮的样子出现在你面前，她是一个天生的诈欺师，当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她早已被她内心的贪婪蒙蔽，她想要拥有蜜儿妮的强大魔力，因此，想要成为蜜儿妮，而这一次……」
  「她想成为龙。」
  ……成为龙？佐恩的眉宇紧蹙，有股不祥的感觉浮现。
  「龙还没觉醒，现在还住在亚尔格伦的身体里。但是，她会用她的方法，杀了龙，再抢佔躯体。」
  「你说觉醒……」佐恩想起了大世代的预言，里面提到的三位神之子。「让龙觉醒的，是希望之子。难道师父就是希望之子？」
  「不。」沙连摇摇头。「这是唯一庆幸的事。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身为毁灭之子的你是最晚出生的。至少，现在希望之子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你知道希望之子是谁？」
  「当然知道。我可是银榭教团的首席魔女。」沙连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却又想起了什么，露出了忧愁的神情。「不过，希望之子不像你，生来是为了找龙、守护帝国的存在，可以说他是三个神子中唯一的凡人，容易被迷惑、容易失败，可是他从来没有放弃。佐恩……」
  「嗯？」佐恩抬眼，看向了对面的沙连。
  「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一定要保护希望之子。因为如果没有了希望之子，龙就不会觉醒。」
  佐恩仍皱着眉头，「我要怎么知道谁是希望之子？」
  「你会知道。你早就已经与他相遇了。」
  佐恩不解。如果亚尔格伦是指莱緹，那么他的论述应该是与沙连相同的，只是……已经相遇的希望之子……
  真的有可能让皇帝猜中了吗？艾洛？
  「还有……」沙连的声音再次让佐恩抬眼。「请记住，你要寻找的对象是龙本身，而莱緹．亚尔格伦这个女孩并不是龙。」
  ……不是莱儿。佐恩抿脣，然而，他也猜透沙连的意思了。原本无法相信命运的他，现在却已经步上既定的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