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激

  「阿济。」女音自手机中传出。
  「妈。」萧济嵐精简吐出一字, 眉头深锁。
  「你可终于接我电话了。 想好要怎么和我交代了?」萧母语气微慍地问道。
  「你要我交代什么?」男人回问, 口吻冷漠。
  「这都已经过去几年了, 为什么你还让那个人纠缠你?」萧母问。
  「什么纠缠不纠缠的, 我们又没断。」萧济嵐话语依旧简洁, 好似过多的解释毫无意义。
  「你们?! 那你那天在车里说的那些话又是怎么回事?」妇人再问。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就这样。」萧济嵐回, 已有些不耐烦。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还是不死心, 非要和他在一起? Amanda好好的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不考虑她?」萧母歇斯底里地问。
  「妈...我不想跟你吵。」萧济嵐叹了口气后道, 捏了捏鼻樑。
  萧母憋不了这口气, 再说:「你现在事业慢慢上了轨道, 为什么还和那种人牵扯不清? 就像你生日那天那样, 难道你敢让他一次又一次跑来, 让你在你同事上司面前丢脸吗? 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和他耗下去, 你们两个不会有结–」
  「妈...」萧济嵐打断了情绪激动的母亲, 口气听似疲惫, 却实为警告, 彷彿她再多说一句, 手机上的红键便会随即被按下。
  一阵沉默后, 萧母再次开口: 「恭喜你升职了, 我和爸爸在准备给你个惊喜。 你自己在外要多多保重, 别累坏病了, 知道吗? 妈就是关心你, 忠言逆耳的话我不得不说。」
  「我知道了, 谢谢妈。」萧济嵐回, 为母亲的退让松了口气。
  「萧先生, 这里有您的邮件。 几天前就到了, 但没看您过来拿, 或许您没预料会收到。」公寓大厦的前台柜员说道, 转身将储藏柜里的包裹拿出。
  他确实没预料小学弟真会赔他一只昂贵的W牌水晶花瓶。 将花瓶放入了橱柜, 萧济嵐传了封短信:「谢谢你, 花瓶收到了。」
  工作中的凌彦安接到了短信, 原有着上扬弧度的唇瓣平板了些, 回: 「我说到做到。」
  「也真不用花这钱。 省下来申请学校不好吗?」萧济嵐回打。
  「不好。」凌彦安口里吐出, 并未回短信, 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好不容易还完了学贷, 凌彦安在金钱上终于有些喘息的空间。 无奈申请留学需要用到钱, 他也得再次申请留学学贷。 自无法借工作之便飞往M国后, 他还得每年请假, 自费买机票。 现在挚友何伟霆和琪琪即将举办婚礼, 他说什么也得包个大红包祝贺.... 他这一生总是被金钱追着跑, 就算如今有稳定工作, 收入也不低, 却总是为了还钱和存钱将自己仍过得似在穷困边缘挣扎一般, 他这也活得太失败了。 然而, 久而久之, 他倒也麻木了。
  何家长子大喜之日婚礼隆重而华贵。 琪琪今日美丽动人, 何伟霆则帅气逼人。 身为伴郎之一的凌彦安凝视着两人含情脉脉地交换婚戒, 好生羡慕。 看着挚友与恋人修成正果, 结为夫妻, 凌彦安幻想着自己也为新郎, 在婚礼上接受大家的祝福, 与伴侣一同开始新生活。 这是个多么美丽的梦啊....
  「搞什么啊? 怎么你学长连我结婚也不来? 我好歹也是再一次撮合你们的助攻好吗? 每次去中部找你他也不在, 这都好几年没见到他人了!」何伟霆在婚礼后拍照时嫌弃地提起。
  正当凌彦安开口时, 何伟霆又急忙说道: 「唉我知道我知道, 他忙! 总是那理由, 听腻了! 我看也只有你对他这大忙人死心塌地的, 他这会真是赚到了。」
  随后, 大咧咧的男人翻了个白眼, 与他身着西装笔挺的模样颇是违和。
  凌彦安笑了, 损起挚友: 「大喜日子你就不要翻白眼, 丑爆了等下琪琪后悔嫁给你。」
  「切! 琪琪跟了我这么多年, 要后悔早跟人跑了! 我就是太好个男人了她非我不嫁!」何伟霆得意洋洋地吹嘘道。
  不远处的新娘似乎听见了男人的说词, 一双眸子瞥了过来。
  「啊哈哈我老婆嫁给我是我天大的福气, 我这就去陪她。」何伟霆笑呵呵地立即认怂, 手脚勤快地朝琪琪奔去, 惹得凌彦安开口大笑。
  年轻的新人们, 在浪漫的爱的宣言后, 接下来便是活力四射的西式婚宴。 何伟霆和琪琪在如雷贯耳的动感音乐下再次登场。 两人跳了支已排练过许久的舞蹈, 惊艷了在场来宾。 晚餐过后, 令人忍不住摇摆身体的舞曲再次传出。 舞池中这下涌入了许多人, 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 一同热舞庆祝这令人欣喜的日子。 静静地, 凌彦安在舞池外注视着他们, 边轻啜手里的酒, 一股微笑久不退下。
  离开婚宴后, 凌彦安自饭店中走出。 一杯杯下肚的酒已发挥了效用, 阵阵温暖自胃中散开, 传至身体四处。 茫然然的他, 在北市街头慢慢走着, 享受着凉爽的秋风拂上他灼热的脸庞。 精心布置的场景, 人们的欢笑, 祝词, 新郎和新娘在围观中十指交扣的慢舞, 和全世界宣布两人毫无保留地拥有彼此, 所有一切皆令他嚮往不已。
  反观他和学长之间.... 禁忌之爱不提, 父母皆弃​自己而去, 而学长父母对自己恨之入骨, 就连学长对这段感情也抱着似有似无的态度。 这样的爱情, 究竟何时才能修成正果? 想至此, 凌彦安自嘲地笑出了声。
  猛地, 他在一家灯火灿烂的商店前停下脚步。 店内装潢地简约时尚, 陈列了许多精緻典雅设计的珠宝, 在灯光费心地佈置​照耀下, 闪闪发亮。 然而, 映入他眼眸的, 是一只有着红绳设计的金色戒指。
  待他再次回过神时, 手里拿的是有着商店品牌名字的小袋子。 袋子内, 装了一个鹅黄色的绒布盒子。 而盒子内, 静静地躺着一只戒指。
  回到李明瑜学姊慷慨借给他的过夜住所, 凌彦安瘫于床上, 手里, 揣着方才脑子一热所买下的戒指。 他专注地盯着紧捏于指间的小饰物。 金色的戒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戒指上方刻划了横阿拉伯数字「8」的鲜红绳子造型, 是代表了永无止境涵义的符号。
  明明他需将钱省下申请留学, 明明他与学长的感情残破不堪, 明明所有徵兆皆指向他不该有送出手里戒指的念想, 但或许见了挚友的幸福而醉心, 又或许喝了酒而一时失心, 他依旧如着了魔般, 怀着一丝的期盼买下了戒指。 他就是如此的矛盾。
  但生而为人, 所有的感受, 选择与经歷, 不就是一次又一次矛盾的组合体?
  儿时埋怨母亲的身障, 不喜花费精力为她翻译, 近年来却成为了这方面的义工。 他憎恨父亲的冷暴力, 却也曾巴巴地期望父亲能再爱自己, 对自己解释他与母亲离婚后的心路歷程进而理解父亲。 他和汪婆婆亲如骨肉, 却惧怕与她坦白自己的性取向不被接受理解, 故而刻意隐瞒。 坚持爱恋学长多年, 却也不想再承受学长带给自己越演越烈的痛苦。 人生在世, 是不是总是需要在感性与理性之间无止境地抗衡?
  无论如何, 他走到这地步也不可能将戒指退还。 若无法退还, 那就放手一搏吧。
  也许成了自己未婚夫后的学长会感动不已, 缓和对事业名利的无限野心, 空出那么一丁点时间多陪陪自己, 再次唤起两人如在中部生活时的浓情蜜意。 而若他俩的感情无法取得任何转机, 那么...那么....
  这样的想法令凌彦安不寒而慄。 他爱了学长爱了许久, 自己有可能如父母一般, 在两人婚姻的架构崩塌后, 将自己的感情如座水龙头开关似的, 说扭上便扭上吗?
  「学姊吗?」凌彦安问道。
  「嗨! 找我有什么事?」李明瑜亲切地问道。
  「我想请你帮个忙....」凌彦安有些迟疑地问。
  「当然! 要我帮什么忙?」手机传出了女孩爽朗的问话。
  「要...要怎么样, 才能变得精緻?」凌彦安终于说出口。
  「你要和三哥求婚?!」萧陵嵐夸张地问。
  「嗯....」凌彦安靦腆一笑地点了点头。
  「这....」萧陵嵐显得有些踌躇。
  「不好吗?」凌彦安问道, 面容垮下了些。
  「不不不! 不是不好, 而是在你们两人之间, 我一直以为我哥会是先主动求婚的那一方。」萧陵嵐笑着立即解释。
  「我...我其实是因为看见了一只很美, 很有寓意的戒指。 等到再次清醒时, 就已经买下它了。」凌彦安红着双耳笑着打出, 将自从购买后便一直带在身上的小盒拿出。
  专注着设计精巧的戒指, 笑容自青年脸庞舒展出, 他回: 「无穷的爱的象徵吗? 很讚耶! 小安哥, 你真不是盖的, 连戒指都挑的那么好! 那我就先预祝你求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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