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长安县是上县,而且还是附郭县,几十万人的吃喝生计都需要县令来统筹,前几天城外的一个村庄出现疫病,张明府吓的连夜跑去处理,忙的脚不沾地。
这不,刚刚控制住疫病,县衙里的公文已经积攒了好几日的,看样子又不得休息。
可怜他三十几岁的年纪,早早地秃了头发,家中夫人每每见到他落在枕上的青丝都要叹气好久。
这县令当真不是人做的。
张明府还在为他日渐稀少的头发伤心,小厮已经将于大路带来了。
于大路人高马大,一进门就挡住了不少阳光,张明府眯着眼睛,看清来人,有气无力地问道:“可是交代清楚了?”
于大路抱拳行礼道:“已交代好了,张大郎知道此事不甚光彩,严明不会声张,他还问小人是否可以将那柳大郎尸首领回去安葬,等柳大郎父母来长安再送还归乡。”
张明府点点头,“也好,他是个有情义的,允了他吧!”
于大路“诺!”一声。
柳大郎一案早已水落石出,沈四郎杀人谋命证据确凿,又因为死的是当朝生员罪加一等,依律杖二十流放五百里。
张明府判的相当爽快。
只是那沈四郎家寻到关系求他轻判,张明府自然不肯,沈四郎家无法,只得退而求其次请他做主不要声张此事。
张明府原不想答应,他素来看中读书人,眼里容不得这等小人行径,但又想着此事发生在长安县内,传出去有落他脸面之嫌,便想将此事压下。
这才让不良帅走一趟。
又听张明府问道:“桑小娘子也知晓了?”
“是也,我从张大郎家离去之时,张老丈便让张大郎备好谢礼出门了,想来此事也知晓了。”
“甚好!”
闻言,于大路垂下眼,脸上声色变换,欲言又止,冯县丞在一旁道:“男子汉大丈夫,有话便说,何必如此犹豫?”
于大路便笑道:“也不是甚么大事,只是想到桑小娘子那日铁口直断,只看上几眼便得出结论,虽是女子却不输男儿,此等智慧非我等粗人可比,何不招为已用?”
他是真心希望桑榆能共事的,长安县人口密集,事物繁多,寻常事便罢了,但那杀人越货的勾当每每发生,他们便要查上许久,桑榆的本事他已经见过好几次,要是有她帮忙,他们肯定会轻松许多。
本朝民风开放,女子在外行走也不是什么大事。
张明府敛了笑意,冯县丞忙道:“休要胡说,此时张明府自有判断,前几日的案子听说有些眉目了,你先去忙罢。”
于大路见张明府脸色不好,自知多话了,忙不迭地走了。
县丞这才笑着和张明府道:“他也是好意,你又何必吓他。”
张明府收了脸上的愠怒,重新摊回回胡床上,满不在乎道:“我知道他是好意,那桑小娘子也确是有本事,只是世间女子不易,她一个小娘子还是做些安稳活儿好。”
第十二章:姐妹
张明府能不知道桑榆的本事吗?他也有招揽桑榆的心思,只是她的本事是那验尸探毒的贱事,世间本就对女子从严,哪怕本朝已经很宽容了,也总有人爱说闲话。
桑榆才刚刚及笄,仵作又是贱籍,前朝有云:仵作,贱者,隶臣妾者任之。意思就是仵作这种贱职只有男女犯人才能做。平日里帮忙倒也罢了,真要招揽对她来说未必好事。
长安律法严明,御史台的那群御史成天在街上盯着,长了十八只眼睛一样什么都不放过,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能在朝堂上论个半天,前几日,户部的一个侍郎家里的小厮买胡饼没排队都被参了一本,可怜那侍郎在朝会上被责问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就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何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正当他准备和冯县丞诉说一下苦恼时,小厮匆忙来禀告,“阿郎,大理寺崔寺正来了!”
“什么?”张明府立刻从胡床上跳起来,那干练的动作与他挺起的肚子一点也不相称,“大理寺来这里做甚?”
要说张明府最怕的,不是御史台的那些嘴儿,而是大理寺的那些腿儿。
大理寺折狱详刑,掌天下刑罚之政令,凡大案要案必过大理寺审查,张明府管民生在行,查案么,那真是一言难尽,这几年被大理寺打回来重审的案子不计其数,要不是他政务过的去,只怕早早就被撸下来了。
能让大理寺寺正亲自找上门,这得是多大的案子啊!
张明府抹了一把虚汗,在冯县令的搀扶下抖着腿儿朝大堂走去。
远远地,张明府便看见自家的县衙大堂里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同样是绯红色的官服,穿在他身上显的十分清贵。
张明府控制住自己打颤的腿,僵笑着问道:“不知崔寺正来我长安县有何指教?”
同为五品官职,甚至他的官位还要在他之上,但是张明府愣是不敢大声说话。
那男子转过身来,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露出一张清俊的脸来,沉声道:“大理寺办案,还望张明府配合行事。”
“自然自然,只是不知此般声势所谓哪桩案子?”张明府一边问,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最近上报的案子,是城南采花贼案还是西市黄金被盗杀人案?这些可都是证据确凿才上报的!
“是一个月之前的杀人案。”崔寺正道:“此事已证明是数案,牵扯到朝堂官员,现由大理寺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