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桑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阴沉的天空下,那块新换的墓碑似乎在闪闪发亮,她依稀看到了上面写着的几个字:大兴游击将军萧寂,于永绩九年冬,长眠于此。
……
阿疆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少年,他自小就没有见过他的阿耶,阿娘告诉他,阿耶是个勇猛的战士,在他还未出生的时候,他便战死沙场了。
阿疆起初并不相信,总觉得阿娘是在骗他,因为阿娘骗过他很多次,比如用饭的时候,阿娘就会骗他说她已经吃过了,然后将家里唯一的一块饼子送到他的碗里。
比如说阿娘为了赚些银钱,大冬天去给大户人家洗衣裳,就骗自己说是去城里享福了,可是她的那双溃烂的手出卖了她。
再比如说,前两年村里来了一个落魄的私塾先生,阿娘为了给他送上学,把家里唯一的一只羊卖了,骗他说羊丢了。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先生在给他起了名字之后,悄悄地将卖羊换来的银钱还给了他。
阿娘总是这样爱撒谎,他已经习惯在谎言之中寻找真相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村子
对于父亲,阿疆其实并不在意,因为村子里没有阿耶的孩子多了去了,有阿耶的孩子才是不正常的,但是在阿疆调皮捣蛋,拆了一座旧坟被抓之后,他的阿娘第一次生气了。
阿娘将他带到那个被铲平的坟前,罚跪在地上,骂了很久很久,“你以为这里躺的是谁,他是你阿耶!要是没你阿耶挡住了突厥人的进攻,你都没命生出来!”
那是阿娘第一次发火,她一边哭,一把用藤条抽打他的背,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对不起的话。
阿疆被打的浑身疼痛,哭着说会帮阿耶的坟修好,以后日日上供,阿娘这才消了气。
“所以,你才经常来到这里,并且给那些旧坟修剪一番?”桑榆一边走路,一边问道:“那几块碎饼子也是你拿来的吧?”
天色已晚,今日肯定是回不去了,他们一行人应阿疆的邀请,前去关头村歇息一夜。
一路上,这个活泼的少年展现了他折腾的性子,一会儿对着骏马斯哈斯哈地流口水,一会儿看周良才耍大刀的样子狂拍巴掌,到最后没精力了,便跟在桑榆的身旁开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少年衣着朴素,但精力旺盛,像是一只闲不下来的小牛犊蹦哒个不停,尤其是说起自己的阿娘,那是有数不清的抱怨。
他的开朗给这个沉寂的队伍增添了一份活力和乐趣。
“这里面睡的是我阿耶,我自然要孝敬一些了。”阿疆道。
桑榆便问:“那其他坟上的杂草也是你拔的?”
“是啊。”阿疆挺了挺小胸脯,“我阿娘说,里面除了我阿耶,还有我阿耶的兄弟,我想着他们也没个儿子孝敬,便帮他们一并拔了草,这样他们在下面也能对我阿耶好些。”
桑榆摸了摸他的头,入手的是皱巴巴的帽子,“真是一个有善心的孩子。”
阿疆神色一滞,脸也变的通红,磕磕巴巴道:“你这小娘子好不知羞,怎么能随便摸男子的头发!”
桑榆动作一僵,看着自己的手陷入自我怀疑,“你才多大啊,想什么呢?”?阿疆认真强调,“我已经十四岁了,再过几年就能成亲了!”
桑榆无语凝咽,心想这个时代的孩子也太早熟了些,桑蓁也不过十三岁,成天想着提醒自己不要被小郎君骗了去,对自己身边出现的小郎君总是带着审视的目光。
说起来,自己一直觉得忘了什么,现在想想,她是不是忘了跟桑蓁说她快有姐夫了?
一路上吵吵闹闹,一行人很快来到了位于青山县西侧的关头村。
关头村毗邻突厥,时常受到突厥人的骚扰,因此这个村子格外的团结,尤其是面对生人的时候,那真是提防的死死的。
他们刚刚到村口,便被一群拿着棍棒、榔头等物的村民们围住了。
侍卫们将崔叙等人护着,手按在刀柄上,紧紧地盯着村民,与他们对峙起来。
“坏了。”阿疆一拍脑袋,“我忘了和村长阿翁说一声了!”
在少年阿疆再三解释,以及崔叙等人通身贵气的压迫下,关头村村长总算相信他们是来送亲友入土的了。
“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村长热情地挥挥手,招呼村民们各自回家,又将手中的榔头往身后藏了藏,“早说你们从军中来的不就结了吗?”
崔叙就跟没见看见一样,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原想着去青山县城休息一晚,不想天色不善,怕是要下雪了,阿疆小友便邀我们来此地休息一晚,倒是叨扰了你们的清净。”
阿疆跟在旁边蹦跶,“是啊,阿翁,马上就要下雪了,他们大老远的来这里,我就请他们来这里过夜了。”
村长笑容满面,手上却毫不客气地糊上了阿疆的脑袋瓜子,“应该的应该的,贵客随我来,我们村子有的是空房,给你们匀几间足够了。”
崔叙谦和颔首,“有劳村长。”
村长摆摆手,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进了村子,“咱们这个村子离突厥太近了,哎,每年这个时候突厥人就来抢劫,我们是被抢怕了,这不,把你们都当成坏人了!”
崔叙带着一行人跟在村长的身后,“无碍的,警惕些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