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他正是由于目睹了不该看的景象——某个帮派的成员们之间自相残杀, 一队人杀了另一队人,并打算嫁祸给别的组织——才陷入了被杀人灭口的厄运。
夜色里他将自己浸入一条河,追逐他的凶手们找不见他,徒劳地端着枪奔跑在桥梁上和河岸边。他先是潜泳, 而后在水面游, 乏力了就顺水漂, 直到他彻底脱力, 沉入了河水下游的某一处,被水草缠住, 濒临溺死。
天空中总是有云,而死念就好像阴云般一直飘荡在太宰治的上方。
记不得从何时起出现了阴云,其他人都看不见阴云,唯独他知道,它永远无法被驱散,它使得他异于常人。而且这阴云愈发黯淡厚重,他不需太多时日就会被死念所压垮。
今夜就是死去的日子。
在水下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身体沉重而痛苦,灵魂却愈发轻飘飘。
猝然,五指紧紧扣住他的手腕,像从水深处突刺出来的异生物。
若不是这手温热而柔软,他几乎要以为,是死神捉住了他。
陌生人显然体格偏弱,她想带着他游走,她的气力却不够;他察觉到她想发动异能力,却被他的异能力所抵消;这样下去,两人都要溺死。
一条麻绳捆绑上他的腰。她拽着麻绳,并未触碰他。她发动了异能力,把他带到了岸边。
这是他活了十四年,距离死最近的一次,却被人救了起来。
正常人绝不会在凌晨经过偏僻的河水下游。
她是谁?
这是太宰治的最后一个想法。
然后他就躺在草地上,陷入了昏迷。
———
横滨。某座普通的民居。
台灯泛着麦穗金的柔光,睡着的人睡得并不踏实。
黑发像一朵黑蒲公英似的,软篷篷,毛茸茸,发丝在白枕头上蹭来蹭去。尚未长开的少年人独有的、带着几分女孩子气的面容,肤色白得近乎病态,五官线条清秀细致。
生着这样一张脸,他本该是一个美丽而讨人喜欢的天使般的少年。可他在睡梦中也蹙着眉头,流露出一种鬼魂的死气沉沉的阴郁之感,这令他有些骇人。
暗而暖的灯光中,素珠端详着这个人。她帮他处理了全部的伤口。他前额上有一处破皮,已经被她包上了纱布。那些绒绒的黑刘海儿太长了,盖在纱布上,这会闷得他额头流汗。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地将那些发丝拨开了。
她忽然又有点好奇他眉毛的质地。人的眉毛与头发的质地并不相同。
尽管二十二岁的他与十八岁的她有一种隐秘、生疏、又亲密的关系,他咬过她的蝴蝶骨,她咬过他的喉结。可她从不曾用指尖勾勒过他的面容,甚至从未留心过他的眉形。
这会儿她仔细地瞧他,才发觉他有一双长而细的、弧度平缓柔和的眉毛。
这很特别。因为俊美的男性总是有锐气的浓眉,可他连眉都长得秀气。
她用指腹轻轻摸了一下他的眉毛,毛流短短的、绒绒的,不像男人,像小孩子。
——那么幽暗的一个灵魂,偏偏长着一副轻盈而漂亮的躯壳,连眉毛都像小孩儿,多不可思议。
时年十四岁的、犹如一只休眠的黑精灵似的、脆弱不堪而毫无防备的太宰治,属实是有些惹人怜爱。
突然间“心生歹念”,她捏了捏他长而黑的睫毛,寻思着要不要拔光了。
登陆游戏以来,她从未全面地照顾过任何人,可她不仅使用了异能力才把这条青花鱼从河底带回了居所,还为其清创、喂药、擦身、更衣。她当然没占他便宜,腰部以上她是亲历亲为,再往下就由系统代劳。
可他仍是欠了她好多。
她觉得他怎么也得用自己整个人去偿还她。
他的伤势不轻,跳河后能存活,正如一个奇迹。
不过太宰治一直是一个命硬的人,从十四岁起初次尝试自杀,一直乐此不疲到二十二岁,不曾放弃,从未成功。
自从进入了复刻回忆的副本时空,素珠就一直在捞人。
大概一个月前,她在吉隆坡的黑市解救了一群被wfs组织所囚禁的无辜者,包括了一些羊的成员。她遇见了羊的首领,十四岁的重力使。三人逃离了黑市,寻了一处地方供白濑疗养。待到伤员康复之后,一行人乘船返回横滨。中原中也是为了回家,而她是为了追击藏身在横滨的wfs组织的头目。那个人杀了坦帕斯塔家族的许多人,她绝不会放过他。
她与wfs组织的头目仍有一场恶战。她不愿意让羊组织的成员们被卷入。因此,她始终没有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中原中也,也并非向他透露自己的目的是杀了那个头目。一行人并不能通过正规途径去霓虹,只能坐走私船。由于走私船能藏匿的人数有限,他与她在码头别离,分别乘坐两艘船,一前一后出发了。
可命运总是充斥着戏剧性……
——她那一艘船出了事。若不是持有系统,她当真就在大海上丧命了。那一场船难,令游戏程序为她添加了一个【脑震荡所导致的丧失了部分记忆】设定。虽说她的记忆并无差错,可她不得不遵守那个设定,她就此“忘记”了中原中也。
抵达横滨之后,她在一个深夜,砍掉了wfs组织的boss的首级。那一颗头,在她的临时居所的地下室的冷藏柜里。她离开横滨、回归西西里岛之日,她将带上那颗头颅,将它作为礼物献给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