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崔父暗道不好,推测此番岭南驻守,平定摩擦为假,将他调离布局为真。因为岭南边外小国其实安静得很,根本不像当初出征时所说的小战不断。何况这一回京,又得知沈卫请辞南下的消息,朝中同武林关系密切的官员也被边缘化,再加上严父战死沙场……一件两件或许只是巧合,可桩桩件件堆在一起,说背后没有推手,崔父是万万不信的。于是他只能做两手准备,一方面努力赶在皇帝将通敌“证据”布置好之前解决,另一方面给崔嘉平找个退路。
见严弘晋依旧懵懂,崔父咬咬牙,有些不忍,可他也明白现在不说,只怕面对将来的事严弘晋更加无措。于是崔父只能狠狠心,继续道:“你刚回京还不知道,你师父已经辞官,带着妻女南下了。”
“师父为何要辞官?”严弘晋不过十二岁,对朝堂之事还不甚了解,何况父亲的死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精力,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不过离京数月,好像他身边所有人都在离开。父亲离世,崔伯父托孤,师父甚至都没有等他回京就离开。他明明该过着被人艳羡的幸福美满的一生,怎么突然间,就成了这个样子。
“因为皇帝要对武林中人赶尽杀绝了。你别怪你师父,若是他没有当机立断离开,估计也同样会被按上叛国的罪名,”崔父不过三十出头,两鬓却生出了白发,依旧叹着气,“崔家严家同武林关系密切,只是你父亲为国捐躯,你又是他唯一的孩子,便是为了堵天下悠悠众口,皇帝眼下也不会动你,而我崔家却不一定了。故而我想求你收留嘉平,就看在你们青梅竹马十年的份上,给她些庇护吧。”
京城温暖的春风中,严弘晋沙哑的声音响起,低低道:“好。”
于是婚事就这么敲定下来。
崔父担心迟则生变,因此才出了头七,就赶忙张罗起两人成亲的事来。
时间紧迫,两个人又都还是个孩子,再加上严弘晋尚在守丧,固然崔父想风风光光地送女儿出嫁,也只得略去前面的纳采、问名等等环节。
这估计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当中,最最寒酸的婚礼了。
没有十里红妆,没有鸣锣礼炮,也没有开门宴请,仅仅一个轿子便将崔嘉平送进了严府。二人拜了天地、父母,在这满府的白中,只有两人的婚服,红得刺目。
这场婚礼没给任何人下帖子,冷清得不像场婚礼。
严弘晋自幼丧母,高堂上是严父的牌位,旁边坐着的是崔嘉平的父母。夫妇二人看着还是孩子的新郎新娘,哽咽着说着话。
“自此以后,嘉平便交给你了,”崔父的双眼通红,强忍着眼泪,缓缓对严弘晋道,“我看着你长大,自是知道你的人品。我希望你们和和美美,举案齐眉,却也知道日子还长,感情这东西实在没有定数,可若日后你们二人真的生了嫌隙,也千万别伤害对方,待时局稳定,嘉平有了自保之力,便好聚好散吧。”
“实在不成,还能做个兄妹不是。”崔母是爽朗的性子,尽管知道这一别估计便是永远,却不希望女儿的婚礼是这样悲伤的场景,于是忍不住出来打趣,试图缓和气氛。还能这样平静地看着女儿出嫁,笑着送上祝福,崔母已经很知足了。
“爹,娘……”崔嘉平连盖头都没有盖,头上也只是简单挽了个发髻,别了根金钗,脸上未施粉黛,流着泪,忍不住喊道。
本已起身的严弘晋却再次跪下,郑重道:“岳父岳母放心,我严弘晋对父亲起誓,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我一定不会辜负嘉平,一定会照顾好她,只要我还活着,便不会让嘉平受到伤害。”
严弘晋心想,这是他一早便认下的妻子,他一定不会让她受伤,因此他不怕孝期成婚,他知晓若是父亲知道了,也一定会认同他的做法的,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不孝他也不在乎,左右这件事只同他和崔嘉平相关,与旁人没什么关系,而若是皇帝想要伤人,他虽然年少,却也不是没有反了皇帝的胆量。
只是这话却不能同崔父崔母讲。少年的恨意从未停歇,他放任那恨意蔓延生长,等着它开花结果。
崔父崔母忍着眼泪,颤着声音,连连应好。
来不及再叮嘱,后面的环节也一概省略,崔家父母只喝了口严弘晋奉的茶,又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十岁的崔嘉平坐在床上,尽管年幼,可父母从来便是平等地同她交谈,只要能教她知道的都不会瞒着她,也因此,早在嫁入严家之前,她便知晓了此事的利害。哪怕平日里再怎么胆大勇敢,崔嘉平也到底只是个十岁的孩子,骤然便要离开父母,踏上独自的路,内心自然满是惶恐无助,她不是没有哭闹过,可最后,还是不得不听父母的话。
因为皇帝的刀,实在是太过危险。
头上的刀悬了许久,终于在崔嘉平理该回门的这天落下来。
完婚后三日,理该回门,崔嘉平早早便起床,收拾着东西准备去看崔父崔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