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皇帝被他堵得五内郁结,又听他道:“微臣敬仰皇上的贤明仁达,实乃国之明君,才豁出一条命,也要护住您不被邪祟侵扰,您脖子上骑着的阴童年约五岁,本应投胎转世,却不料被那妖僧寻来,困在您身边吸收您的阳气,敢问皇上,是否自从半月前那妖僧进宫,您便常常觉得精神恍惚,腰酸背痛,也无意召幸嫔妃,只想待在昏暗的地方睡觉?”
  字字句句都说的与之前的感受相同,皇帝不由得更为凝重,他挥退其他人,问:“你说的那阴童,是否,姓云,名宴清,是皇家血脉?”
  “正是。”简宁认真道:“此人死于御花园假山的观音石前。”
  这话一出,皇帝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颤巍巍指向简宁,面色惊疑不定,“你为何知道,你绝无可能知晓,此事只有朕知道……朕……”
  简宁忍不住心里一喜,很快又觉得自己这个德行实在太像反派了,真是近朱者赤啊,和反派待久了,他也开始冒坏水了怎么办!
  云宴清乃皇帝的亲弟弟,同样是太后所出,比皇帝小十几岁。此人在小时候和还是皇子的皇帝在御花园玩捉迷藏,不慎从假山跌落,摔死了。皇帝当时惊慌无措,又正值夺嫡关头,要是被传出谋杀亲弟的名声,他怕是连个王位都捞不着,便将弟弟额头的血迹擦干,扔进了御花园的水井里。
  那日他本不是来见弟弟,而是去像先帝禀告前线军粮运输的路途安排,偶然碰到弟弟,才逗着他玩耍一会儿,谁知出了这样的事,他将人扔下水井后便匆匆去寻了先帝,还假装自己从未经过御花园。
  此事只有他一人知晓,简宁知道这段剧情,是原著后期,太子逼死皇帝的时候,皇帝弥留之际说自己最对不起一人,便是云宴清,他的亲弟弟。
  当时作者插入了一段回忆,简宁由此清楚地明白了前因后果。
  简宁忙站起来帮他顺气,“微臣给您治病的法子,不是其他,正是劝那阴童远离您的身体,速去投胎,可他却告诉我,他有怨气未了。”
  皇帝四十多岁,对鬼神本不如何相信,可听简宁将那日发生的事情说得一字不差,他也吓得浑身僵硬,紧紧掐着大腿,怕自己不小心在一个小少年面前失了颜面,“清儿他……可是怨朕?”
  “非也。”简宁恳切道:“小皇子说,当日摔下假山,是他自己不小心,您为了自保,将他扔下水井,他也没什么好怨恨,只是后来在宫中盘桓,无法投胎,才成了阴童,本来再多一些时日,他受够香火供养,可以转世为人,谁知前些日子,被一个妖僧抓来捆绑在您身上,吸收您的阳气,让他犯了地府不得伤人的律令,投胎无望了。”
  具体怨恨不怨恨,简宁也不知道,如果真有鬼神之说,想必是怨的吧。亲哥哥看到自己摔死了,竟然顺手把自己扔井里,且摔一下到底死没死还不一定呢,皇帝只探了探鼻息,就把人扔了,简宁以自己朴素的医学常识,猜想那孩子很可能是摔休克了,假山再高也不过十多米。这狗皇帝真是心狠手辣啊,如果阴童的说辞能让他更愧疚一些就好了,希望他能认真地反思当日的错误。
  “混账,混账,混账!”皇帝身子不济,可怒火滔天,他因为当年的事责怪自己一辈子,却有人还敢拿他皇弟的魂魄开玩笑,甚至害得皇弟永世不得投胎,简直应该被千刀万剐!
  “皇上莫气。”简宁道:“微臣虽然无法如道士、圣僧一般为小皇子超度,但微臣能看清阴阳,触碰旁人不可见之魂魄,待微臣一点点将小皇子从您身上解下来,再由您变寻天下高僧超度,想必还是有希望转世的。”
  “速速将清儿放下来!”皇帝听他所言,觉得自己的脖子越来越重,重得几乎抬不起头,浑身也冷冰冰的,打起颤来。
  简宁却知道,这是愧疚作祟,是良心不可承受之轻。
  坏人做坏事,不觉得害怕,因为他们无所畏惧,不觉得有报应,俗话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讲的便是这个理。可皇帝现在已经相信了曾经做过的事找上门来,就算他不愧疚,也会害怕。
  简宁说得话自没有道理,纯靠拿捏皇帝的心理。
  什么阴童?那都是昨晚和二皇子找来的道士瞎编的。
  道士昏昏傻傻,好在对道士的专业术语还是挺精通的,简宁艰难地跟他说明白了前因后果,道士便叽里咕噜地冒出一堆奇言怪语,简宁挑选了一些和云澜舟商量,两人都觉得不错后才敢在今日和皇帝提起。
  此时的皇帝差不多被唬住了,估计没多久会清醒过来,详查简宁的身世。
  但云澜舟那边已经去让二皇子联络华明寺住持在皇帝派人去问阴童转世这类事情的时候,帮忙圆一下。华明寺是京城最大的寺庙,住持和僧人们经常来皇宫做法事,皇帝十分信任。
  这会子皇帝惊惧过甚,又用了安神汤,于是心神不宁地睡下了。
  简宁得以脱身,回景阳宫和云澜舟说了半日,总算纾解了面对封建王朝第一统治者的惧怕情绪。
  “阿宁真聪明。”云澜舟微笑着帮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殿下你都不知道,真的吓死我了。”简宁扯着衣服扇风,大冬天的,浑身汗湿,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儿,伙同皇帝的儿子骗皇子,恐怕大齐成立以来,独他一人。
  独他一人头比较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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