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顾少歧问夏木繁:“你,想调查10·18案?”
  夏木繁点点头:“对。”
  夏木繁原本打算先从宠物着手了解些情况,决定接手案子之后再来告知顾法医。
  她经历过母亲骤然离开的痛苦,知道那种痛有多么深刻。对于顾少歧而言,一次次旧案重启就相当于一次次揭开旧日伤疤,如果再一次次经历失望,多残忍。
  所以,在她不确认自己可以帮到顾少歧之前,夏木繁没打算惊动他。
  可是是,现在顾少歧已经意识到了,只好实话实说。
  顾少歧再问:“为什么?”
  夏木繁长眉一挑:“帮你啊。”
  顾少歧沉默不语。
  夏木繁看他整个人像抽离了灵魂一般,心中不忍。她右手在空中虚握一把,大声道:“我们帮你,把凶手抓住!”
  顾少歧感觉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轻轻柔柔地撞进那颗一天比一天冰冷的胸膛。
  心跳,似乎也比平时快了一些。
  二十二岁那年,他在学校接到电话,拼命赶到家中,却只看到两具冰冷的尸体。
  他的父母,爱他的父母,就这样溘然而逝。
  父亲性情温和,说话轻言和语,喜欢看书喜欢安静。
  母亲是个爽快人,爱笑爱热闹。
  两个完全不同性子的人,却一直恩爱和谐,从来不曾红过脸。
  父亲肠胃一直不太好,母亲就想着办法调养他的身体,学着做馒头、包子、面条、饺子,变着花样哄父亲多吃一点。
  母亲从小得到的家庭温暖太少,父亲就一直把她当个小女孩一样怜惜,主动给她买新衣服、新鞋子、金银首饰,发自内心地夸她漂亮、能干。
  父母只有他一个孩子,将所有的爱都给了他。他们充分尊重顾少歧的爱好,支持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们以顾少歧为骄傲,却从不要求他回报什么。
  顾少歧是男儿,他有大志,他想成为名医,他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步步地努力,感觉自己离成功很近。
  在这样温暖、自由、民主的家庭长大,顾少歧觉得自己很幸运。
  可是,这份幸运终结于二十二岁。
  1990年10月18日,顾少歧成了孤儿。
  父母永远离开了他。
  顾少歧无比憎恨杀害父母的凶手,他所有的志向、想法全都凝成了一点:找到他,杀了他!
  什么临床医学,什么名医,顾少歧都不再期待,他转修法医学,拿起解剖刀,面对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明确死因、死亡方式、推断致伤物,完成遗传标志测定、骨骼毛发检测,他要为死者言!
  或许是看多了尸体,顾少歧觉得自己越来越冷漠。
  他不想说话,不想交际。
  他觉得自己的胸膛处破了一个大洞,每天都有冷风吹过,全身冰冷。他不知道什么是欢乐,不知道什么是劳累,更不知道什么是温暖。
  他太想找到那个凶手。
  只要看到类似伤痕,他就会想,是不是那个人?
  只要听说哪里有入室抢劫案,他就会想,是不是那个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他接触案件的增多,顾少歧内心越来越冷,这股冷意里,还添了上焦虑与恐惧。
  旁人都说他事业有成,夸他能力出众。只有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害怕。
  如果这个人再不犯案,怎么办?
  如果这个人激情杀人之后,从此隐入人群,怎么办?
  会不会这辈子,他都可能找不到这个人?
  顾少歧在追凶的过程中,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
  导师刘焕根、凌锋、岳渊、重案组同仁……
  顾少歧很感动,也很感激。
  可是,一次次失望之后,顾少歧不敢面对大家的关心。
  他们年年重启旧案,耗费无数精力,偏偏什么都找不到。
  这两年,他们极少在顾少歧面前提及此案,就是怕触动他伤心事。
  今天,夏木繁坦然地看着他,那么直白地说要帮他。
  她毫无顾忌,直白坦率,她告诉自己,她要帮他。
  帮他,抓住那个凶手。
  就仿佛,在那条荒凉的前行道路旁,忽然多了一抹绿意。一棵蒲公英,开出一朵灿烂的黄花,在寒风中摇摆着身体,努力为他打气。
  顾少歧眸色似墨,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夏木繁。
  眼前这个姑娘,有一种奇特的魅力,让他不由自主地相信她。
  或许,她真的能帮到他?
  希望的种子,在顾少歧心间萌芽。
  他点了点头,声音微哑:“好。”
  --
  夏木繁心思单纯,但顾少歧却有顾虑。
  他叫来徒弟周炜,三人一起往市局家属区走去。
  龚卫国没有说错,顾少歧的家很大。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大客厅,浅色木地板很干净,纤尘不染,每件物品的摆放都规整协调,看得出来顾少歧有轻微洁癖。
  玄关鞋柜处只摆了一双深蓝色男式布拖鞋。
  夏木繁站在门口观察,没发现其他拖鞋。
  顾少歧弯腰换上拖鞋,淡淡道:“家里平时没客人,所以没准备拖鞋,你们俩直接进来吧。”
  周炜兴奋得很,脚在门口的地毯上擦了又擦,生怕把地板踩脏了。他悄悄对夏木繁说:“我师父的家,我可是第一次来呀。”
  夏木繁“哦”了一声,心想顾少歧真是孤僻得很。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