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兰持思索了一会:“风。”
“自由自在的风?”女医生在记录本上写下这个字,忍不住笑了:“很有画面感的词语,那你想成为风吗?”
兰持摇头:“我满意现在的生活,我付出了很多,并且甘之如饴。我不是什么天才,知道想要有收获就必须付出,所以我只能比别人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所以您希望他尽早远离你的生活,好让一切重回正轨?”
“嗯。”
“那这次胃病加重,您也并不责怪他,反而更多是在责怪自己。”女医生揣摩他的感受:“您觉得因为失忆自我放纵了太长时间,无法收心做研究,抗压能力也因此下降,导致病发。”
“这只是我的猜测。”兰持垂下眼:“更多时候,与其责怪他人,我希望克制自我。”
“端方自持,就像您的名字。”
兰持没回话,医生却突然问:“这个名字是您的母亲给您取的吗?”
“嗯......她以前是个作家。”
“现在不是了吗?”
兰持沉默了一会:“不是了。”
医生注视着他:“您问过您的母亲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吗?根据您的描述,我想她很爱您,本意或许并不是让您时刻克制自我。”
这次兰持沉默了更久的时间,眼底平静无波,双手却在膝上紧紧交握:“小时候她跟我说过,持字的本意是握着,她希望我握着自己的人生......”
女医生笑得意味深长:“原来如此。”
她笑着给了他一些时间缓解,轻轻合上记录本:“兰先生,或许比起恐惧自己的母亲,您内心深处更恐惧无法成为一个不完美的儿子。”
等了很久,她终于听见兰持一如既往的简洁答复:“嗯。”
这位兰先生并不是一个配合的病人啊。
医生心中发出和别的医生一样的感慨,所以她并不催促,也没有过早宣判病因,而是眼神愈发柔和。
她已到中年,选择了事业而不是成为一位母亲,却也曾当过女儿,小时候她一样深受亲子关系困扰,在大多数东亚家庭中,紧密而束缚的情感纽带让人又爱又恨,又温暖又窒息。
良久的沉默后,她温和开口:“兰先生,您要听听我的建议吗?”
兰持依旧彬彬有礼,看向她:“您请说。”
“可以先从尝试一把游戏开始。”医生笑了笑:“不敢想象有一日我竟然会给一个年轻人这样的建议。”
兰持抬头看向她,也感到诧异,但她的神情看起来就像一个值得信赖的长辈,声音柔和鼓励:“但您不一样,兰先生,您很厉害,您有极强的自制力和天分,我相信您终有一天会坦然和自己的欲望相处。”
“欲望?”
“是的,欲望,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它只是一个中性词,由生物的本性产生,简单的来说就是爱与不满足。”
“我并不感到不满足。”
“所以我才建议您去打一把游戏。”医生知道他会抗拒,所以语气愈发温柔:“如果您相信我,请先每日去打一把自己喜欢的游戏,看看自己的生活会不会因为这把游戏变坏,如果这太难做到,那就尝试着给自己放一天假,放纵自己对下属发一次脾气,然后我才好给您下一步的医疗建议,比如如何去爱自己想爱的人......”
“抱歉。”兰持皱眉打断:“这听起来并不能解我的决问题。”
“是呀。”她又笑了,兰持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她熟悉了,听见她俏皮地感慨:“其实我们心理医生更多时候不是解决问题的人,而是劝着大家接受问题的人。真正能解决问题的人,是你们自己呀。”
......
兰持沉着脸走出这间心理咨询室,并没打算再去第二次。
但这场谈话或多或少影响着他,转眼到了需要去赴宴相亲的周日,他在办公室处理完公事,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时间,有一瞬间的迟疑。
......要不放纵自己缺一次席?
很快,他收回视线,站起身,冷着脸。
不行,贸然缺席很没教养。
下电梯前,兰持将餐厅的定位发给司机。
在电梯中,他下意识闭目,将后背靠在电梯壁上,熟悉的场景令他不由紧张,他有些怕有在地下停车场看见慕行,虽然自从那次江景餐厅吃完饭,就没再见到慕行。
电梯门开后,熟悉停泊的迈巴赫令他松了口气。
司机下车给他开门,他正要上车,接到钟雯电话,询问他是否出发,并且笑盈盈说家里突然来客,抽不了身,让他和人家小姑娘单独吃饭。
兰持早有预料,他本可以直接说好,像以前每次做到的那样,但他这次添了一句:妈,以后我不想再相亲了。
钟雯在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回了声:好。
很快她发来餐厅的位置和订餐位。
好巧不巧,竟然又是那家和慕行不欢而散的江景餐厅。
离集团大楼有些距离,周日夜晚返程高峰,仍是堵车。
兰持这几天睡得不好,见了心理医生后胃部的症状不仅没有缓解,反而加重,堵车令他胃肠翻涌,头也因此刺疼。
他跟司机说了声,司机赶紧放下隔板,兰持难受地在后座上蜷缩。
车内很安静,没有车载香薰,他躺下,鼻尖只有座椅皮革的味道,喉咙间翻涌的感觉只能强忍,思维晕眩而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