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像是为了弥补这样的迟钝,原也缓了几秒才开口:“你在生气吗?”
  宋其松垂下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的心绪实在复杂,一方面批评自己的鲁莽,另一方面又不安于原也连受伤都不告诉自己的不信任。他太恐惧犯错,而现在的事实是,这样轻率的忽视、错误就摆在眼前。
  原也试图调用自己所有情绪感知,但发现自己依旧很难理解现在松子在想什么,甚至于他都在想如果自己有什么类似于读心术的金手指就好,这样他一下就能读懂松子在想什么。
  读懂了问题就会解决,松子也不会再摆出这样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但事实是他没有。
  但无所谓,原也会直球出击。
  “还是你还在伤心吗?”
  原也脑回路串得乱七八糟,但偏偏成功通电,松子的心一下便松软,但依旧刻意维持着那副表情,声音闷闷:“我都没有发现你受伤了。”
  声调像踩着阶梯下降,又黏稠得像雨,比屋外雨更细却更繁密地滴进原也心里。
  原也小小声反驳:“其实只有一点点痛。”
  松子才不信,继续维持着那幅可怜鬼模样:“但是你都没有告诉我。”
  “刚刚我撞到你了你也没有说,在车上的时候也没有说,还是上楼梯时我看见你走路奇怪才发现的。”
  原也突然就有些束手无措,想开口解释,也想说什么安慰的话,但在试图张口时却发现松子简直是堵密不透风的墙,似乎他怎么说都无用。
  “没有。”最后原也干巴巴憋出来俩字。
  凝滞的空气在他们之间流淌,被刻意调小的电视节目声音在此刻像极了俱寂下心脏的嗡鸣。
  “没有这个意思。”原也说,“没有不想告诉你,只是觉得确实没有什么。”
  摔跤、受伤对于他来说早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更何论揪着这件事张开嘴跟所有人说。
  原也很早便形成了一套于自己而言完全自洽的体系,受伤对他来说实在无足轻重,所以他不会开口,但也有对他十足重要的,让他不得不在破碎的语系里挑挑拣拣出词句组成一串真心,好比现在——
  “真的没什么,就是遛里奥的时候没反应过来才摔跤而已。”原也抓住宋其松的手指,执意让他看向自己。“你不要生气、也不要伤心,好不好?”
  指尖相触间宋其松听见原也想:[松子是在生气还是伤心,为什么他不看向我的眼睛?]
  “…好。”
  像是无法承受一双眼睛的重量,宋其松的眼睑又悄悄垂下,继而转向旁边正哼哧玩着玩具的里奥,“坏狗。”
  里奥拱拱鼻子:“汪。”
  见目标转移,原也也跟着哼哼:“坏狗。”
  “你也是。”宋其松眼睛又一下抬起,“以后摔跤不能直接贴创口贴知道吗?要记得先消毒。”
  原也眨眨眼,含糊回他:“好。”
  “也不要去有水的地方,尤其在下雨的时候。”
  原也继续讨好:“嗯嗯。”
  看他这样宋其松哪里还有什么再继续的心,转头又朝向里奥:“以后不准再乱跑知道吗?”
  原也在旁边:“就是就是。”
  许是因为了结了心事,原也在宋其松正式上药的时候就一脸昏昏欲睡的模样。
  怕他等下睡不稳宋其松还特地支了个靠垫在他身后。
  窗外雨声淅沥,屋内电视声也悠悠,昏黄的灯光打在宋其松的脸上,晕染出柔和的光影。
  瞌睡虫逐步上脑,但原也又依旧感觉自己现在头脑莫名的清醒,松子每一寸动作都如此清晰,甚至连呼吸间的温度、棉棒触碰在伤口处的力度都万分精细感受。
  宋其松看着膝盖上伤口,小声嘀咕:“怎么摔成这样。”
  原也冷不丁冒一句:“你手上也有很多伤。”
  宋其松还以为他睡着了,愣一瞬,看见原也半倚在沙发上看他,许是因为困顿,眼神稍显冷淡,但又却如此专注地盯住他,像是真切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宋其松心脏猛然漏拍,欲盖弥彰似得扭过头:“这不一样。”
  原也说话开始有些迷糊:“哪里不一样?”
  宋其松:“我只是做菜的时候没有注意,但你完全是因为罪魁祸狗。”
  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做饭也是同样,再加上宋其松很小时候就选择自己来做,手上或多或少会留一些疤痕,但大多数早已消失,根植于肌理之间的也不过寥寥,不细看根本看不见。
  但原也看见了,宋其松手背手心指腹间那些或陈旧或痊愈的疤痕便在那一刻齐齐发热,烫得松子在某一刻都怀疑自己是否正在高烧。
  “确实不一样。”呓语似的,宋其松说。
  原也没有再回答,呼吸之间他便已经睡熟,宋其松手下动作于是更轻,贴好纱布又调低音量,里奥过来时也小小声说。
  “哥哥在睡觉,你别过来。”
  里奥立马耷拉眼,可怜兮兮拱了宋其松几次。
  “别打扰他。”宋其松说。
  但下一秒他自己却又伏身上去,声音轻轻地叫,如同海妖似得:“哥哥?”
  原也没睁眼,只是迷迷瞪瞪嗯一声。
  松子立马得寸进尺:“今天就睡这里好吗?”
  原也思绪飘浮着,听到这种从小被告诫是诱拐案例的问题后难得勉力睁眼,但在瞧见松子那张漂亮得近乎纯净的脸后防御立马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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