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殷无秽闭上眼,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第一次毫不留情地狠辣灭口,是为了守住容诀甚至不知真假的隐秘,再之后,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了。
  除非,最接近容诀的地方,镇抚司诏狱发生变故。为避免再生事端,殷无秽不能坐以待毙下去了。
  他须得亲自去看上一看。
  才好对策。
  殷无秽做下决定,遂先回紫宸殿歇息。等晚些时候,没人注意了,他再前去。
  容诀不知道,他以身犯险考验殷无秽逼他对大皇子动手,殷无秽都没能做到的事却在此时轻易完成了。
  殷无秽从来都不缺乏帝王魄力,只是还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刻。
  时候到了,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彼时的容诀正躺在牢狱的草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的风寒喝了几贴药后渐次好转,却不知道是不是牢狱的环境太差,衣料也差,他这几年又金贵惯了,不过穿了几日麻布粗衣,身上就被磨出了一道道的红痕。
  那些红痕一阵阵地泛酥发痒,容诀一动,身上又会被擦出更多。
  倒是他一贯畏寒,这天气愈发地冷了,他却不觉寒冷,反而由内而外地感到发热。
  不难受,就是教人睡地不舒坦。
  容诀透过诏狱的铁窗望着外面悬挂苍穹的银月,月亮越来越圆,距离年关也越来越近,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东厂分崩离析是必然,容诀不抱希望。
  他自身的情况,更不好说。
  诏狱太安静了,仿佛浮于暗潮汹涌之上的水面,随便一颗石子,都能轻易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平静。新帝登基之初,朝堂各方势力混杂割据,他既要想办法保全东厂,又要自身快速独立,手里还缺乏推心置腹可用的人手。
  不管从哪个层面来看,这个开局都太为难人了。
  容诀也不知自己的一念之私对是不对。
  现在想这些都没用了,殷无秽已经坐上了那个高位,他只能拼了命地往前走。若是他撑得住,也不枉自己这些年的倾注付出,若是撑不住——
  容诀闭上眼,不再想了。
  多思无益。
  不想,他刚闭上眼没多久,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自门口传来。容诀睡眠不深,很快被惊醒了,他没有睁眼,静等来人走近,看看来人要做什么。
  殷无秽来前就吩咐人清了诏狱狱守,此刻这里并没有什么人,各路关卡为他敞开,一路畅通无阻。
  殷无秽穿着斗篷,帽檐压得很低,像从前每次去凌虚阁找他一样。
  只是时过境迁,一切都变了。
  殷无秽愈发放轻了呼吸,生怕惊扰了容诀歇息。
  那个人难伺候得很,怕冷又事儿,他每次都极尽精细之能事地照顾着,方才叫他舒坦睡着。眼下在这种地方,也不晓得受不受得住。
  殷无秽一想,愈发担心了。
  他快步走到容诀的牢房门前,不动声色看着已经熟睡的那人。
  容诀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察觉到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却并没有恶意,反而带着一丝熟悉的注目。
  容诀掩在衾被下的手指一紧,却不是因为殷无秽的倏然到来。而是,他心口忽有一阵难耐的燥热袭来,忍不住嘤咛出声。
  与此同时,殷无秽闻声打开了狱锁,箭步而入。
  第64章
  容诀意识到自己发出了什么声音,惊愕地瞪大眼睛死死咬住嘴唇,整个人被迫侧过身体蜷缩起来,勉力压住这股突如其来的燥热。
  殷无秽还以为他是梦魇了,着急到直接走进了牢房。
  但临到容诀榻前,又有些近乡情怯的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现在的他。生生止住脚步,黯然垂眸看着那人背对着他的侧影。
  容诀忍得难受,实在装不下去了,他睁开了双眼。
  坐起身来,鸦黑长发随着他的动作逸散开来,适时遮住了他此刻神色中的不适。容诀等了少顷,始终不见殷无秽说话,他抬起脸,手撑在榻上像从前一般莞尔:“陛下,深夜前来诏狱有何贵干?”
  殷无秽一怔,不想就这么被容诀认了出来。
  不过也属正常,他勾唇,摘下了兜帽。
  两人目光直接对视上,容诀仰头看着他,心想,殷无秽当上皇帝之后愈发成熟了,身上的少年气质完全褪去,成为了独当一面凌厉迫人的青年帝王。很是不错,和之前彻底判若两人脱胎换骨。
  殷无秽在看到容诀现在的模样后,之前因为容诀认出他而扬起的一点唇角全部压平。
  他瘦了好多。
  自己一只手掌都能轻松盖住容诀整张脸。除了看起来羸弱了些,倒是丝毫没有减损他的俊美,反而更加昳丽惹人怜惜了,殷无秽心里止不住地揪扯起来。
  连带着说话声音也变得艰涩,“你,还好么。”
  容诀点头。本来想问殷无秽朝廷现在的状况,转念一想,左右他已经不是东厂督主了,还是莫要干政,又作罢了。
  殷无秽一瞬不瞬盯紧了他,期待那人能多说些什么。然而容诀却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气氛一度陷入缄默之中。
  殷无秽到底没忍住,坐到他身边,想问他净身的事。
  但是,这种话题,实在难以启齿。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了嘴。最后还是容诀先道:“陛下夜半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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