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总管太监忧惧交加的声音将殷无秽拉回现实。
  殷无秽手撑在龙椅扶手上,少顷才缓和过来。
  “刑部审讯到哪一步了,孤要去看看。”殷无秽听见自己颤抖的声线。
  “现在……证词应当都记录完了。毕竟,年关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东厂督主一被关押就立刻被提审了。”总管太监说话时头都不敢抬,他虽然不清楚陛下的态度,但总有种大难临头的直觉。
  这种强烈的直觉教人头皮发麻。
  “带孤去刑部大牢。”
  “是。”
  ·
  与此同时,刑部牢狱。
  容诀低垂着头,长发散乱,发尾末梢一滴滴地往下坠着浓稠的鲜血。长发之间隐隐露出来的一张面容血色尽失,惨无人色。
  身上就更不必说了,白色囚衣被鞭子抽到布料绽开,细嫩的皮肉翻卷,宛如被野兽利爪划开的森然巨口。
  容诀头晕地厉害,幸好早上没吃东西,否则,只怕胃都要呕出来。
  头重脚轻的失重感死命拽着他,手脚被捆缚吊起还不算,他腰上锁了一根粗长的铁链,鞭子每抽一下,都带动其铮铮作响,磨得容诀腰身剧痛难忍,不停颤栗着。
  真正的审讯就是这样,容诀司空见惯,到了自己身上虽早有预备,却还是痛地险些承受不住。
  他不敢昏迷,这么大冷的天要是被泼冷水,恐怕真的捱不过去。
  只能强撑精神。
  然而,这些官员当真贪得无厌。
  政变之时不少官员都战队到了熹王一边,熹王落马之后这些人虽然及时抽离,却很难再得到新帝的重用了。他们深知这一点,想要洗去嫌隙重获圣眷,就必须要有一个跳板。
  现在,容诀来了,他们逼他承认所有的罪责,所有的无可奈何。
  他们全是被利用的,是不得已而为之。
  容诀固然有错,但他只肯承认自己的那一部分,这群蠹虫想踩着他上位,门都没有,当他这些年东厂督主的位子白坐了。
  有些事情他承认,不是因为他解释不清楚,而是官场从不是非黑即白的,一旦解释势必会牵连到更多的人,麻烦缠身,朝廷动荡,进而失去威信力,无人可用。
  多年来根深蒂固的大局观刻在了骨子里,容诀不是拎不清的人,这是其一。
  其二,他想要离开,想要步入新生活,这个旧的身份就必须彻底舍弃,无可再追溯。他供认不讳政变的罪名刚好足以宣判他的死刑,身死名灭,往后就不必再操心了。
  容诀甘愿承认,不代表他就任由人泼脏水抹黑。
  这种蠹虫合该在新帝登基之后被逐一拔除,省得浪费国帑。
  他没想名垂青史,却也不会逆来顺受,遗臭万年。
  东厂督主最好的结果就是功过是非难论,不同的人各抒己见。随着新帝的登基,他这个旧帝的爪牙也随之被论罪处置,泯灭消失。
  即使在这过程中出现一些意外和事与愿违,也基本在预期当中。
  就是,好痛,真的巨痛。
  仿佛骨头都被人一块块打碎,重新拼装了一遍。
  料峭寒冬,容诀感受到的却只有冷、麻、头重脚轻和浑身震颤,而且这种痛苦还是连绵不断的。纵观容诀活过的二十九个年头,从未遭受过如此大的痛楚。
  这一回,是真下了血本了。
  想着,他唇角又溢出一抹鲜血,沿着下颌一路流进了脖颈里,激起一阵冰冷的颤栗。
  容诀说完了该说的,怎么也不肯承认其他罪行,这可急坏了审讯的刑名。偏偏有的罪名只能往他头上按,打招阴招尽出都不管用。
  他们也不敢真的将人给弄死,否则头一个项上人头不保,没办法向上面交代。
  几个审讯官愁的脸都揪在了一起,来回踱步。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声齐整的“参见陛下”,几名审讯官浑身一震,忙不迭一整表情,出门迎接见礼。
  但见殷无秽表情冷峻,教人看不出喜怒。
  他身边跟着的总管太监同样神色惴惴,在接收到几名刑部官员递来的疑惑眼神后轻轻摇了一下头。
  他也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啊。
  殷无秽没有多言,大步走进刑部衙署,直奔关押犯人的牢狱。
  为首的刑名登时紧张上前,殷勤地:“陛下,罪犯的供词已悉数记录完毕,臣正准备呈交给陛下。陛下是现在一览,还是稍后——”
  “给孤看看。”殷无秽不容置喙打断,他着急看容诀都招认了些什么。
  刑名立即将供词呈到殷无秽手上,低垂下首跟在他侧后方。
  殷无秽边走边一目十行地扫过所有供词,不看不知道,一看简直触目惊心。
  容诀都说了些什么?!这些事情原就和他没有关系,为什么要承认!!为什么不愿相信自己,不肯再等等他?!!
  殷无秽心脏被无形的愤懑和恐慌攫紧。
  刑部官员的话落在耳边仿佛隔了一层薄膜,嗡嗡鸣鸣,烦不胜烦,殷无秽实在没有心情听他说了什么,也不想在刑部衙署一坐。
  他只想见到容诀,立刻马上,刻不容缓!
  他要知道那是容诀自己的意思,还是严刑逼供!
  后者殷无秽简直想都不敢想,他想象不出容诀被人刑讯逼供的样子,容诀身体都还没好全乎,怎么受得住。先前他被人下药时殷无秽就忍不住想杀了所有伤害他的人,这一次,怒意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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