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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家后,罗沛榆跑到后院摘取料理所需的香草,阶凯杰跟在她身后走着,却见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他。
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只见地上那株蓝绿相间、毫不起眼的草中,探出一抹紫色身影。
颱风草,开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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颱风果然在隔天傍晚侵袭陆地,外头下着大雨,罗沛榆便窝在家里读自己书架上的书。树叶与窗户的撞击声提醒着屋外的风雨,而她坐在灯光明亮的房间里、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莫名地感到安心。
知道有个地方让自己遮风避雨,知道自己属于这里,知道自己在世界有着一席之地。
颱风来得快、去得也快,隔天一早天气开始好转,只剩间歇性的雨势。她还想着等风雨过去后可以到海边捡贝壳做流沙瓶,外头的喧闹声却抢先一步打破寧静。
察觉到不对劲,她迅速换身衣服离开房间,只见一群人从他们家门前奔过,像是要赶着去哪里。
与此同时,阶凯杰从一旁的房间里跑出来,身上甚至还穿着雨衣,她连忙拉住他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却发现阶凯杰紧抿着唇,满脸紧绷。
「潘奶奶的家刚刚被土石流冲走了,昨晚潘奶奶没留在画室,有回家过夜。」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往外面走,「她的家在上游,我们要赶到中游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救到潘奶奶。」
即使他们心里都知道,被土石流冲走,代表有极大的可能会在途中被巨石砸中失去意识,潘奶奶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然而这件事被放在所有人心底,谁也没提,罗沛榆顾不上自己没穿雨衣,跟着阶凯杰跑进雨里,脑子还有些跟不上现实,心里有点难以置信,几天前才见过的、那个提醒她跳脱框架看着自己灵魂的潘奶奶,如今在滚滚泥流中载浮载沉,生死未卜。
一群人赶到中游,先到的居民们表示还没有看见潘奶奶的房子飘过来,也或许是因为房屋在土石流流动过程中被拆解,所以就算经过也没能看见。
眾人还讨论着是不是该到下游打捞,远远的看见红色的木板飘来,上头还趴着熟悉的人影,一旁的几个壮年人士连忙拋出捕鱼用的渔网和麻绳,希望能将潘奶奶捞上岸。
罗沛榆也跟着靠到岸边,潘奶奶看起来有些虚脱,不过意识还算是清楚,大概是一直趴在木板上的关係,身上竟也没有多少伤痕。
好不容易等潘奶奶拉住其中一条麻绳,眼看就快要拉到岸边,罗沛榆却看见有颗巨石随着河水朝潘奶奶滚去,她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下一秒潘奶奶被巨石砸中,整个人消失在河水中。
「潘奶奶!」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前,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阶凯杰抓住手腕。没有人来得及反应,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望着潘奶奶消失的方向,好一会才有人沉重的开口:「去下游打捞吧,一半的人去就好,免得危险。」
一个人迈开脚步前往下游,又一个、再一个,直到大部分的人都走远,罗沛榆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神,她扭着手臂挣脱始终紧握着她的那隻手,抬头望向阶凯杰的眼里有着凄凉:「我也要去。」
这次阶凯杰没再拦她,松手让她离开,他自己却留在原地,望着自己的手陷入沉思。
等到下午,留在中游的人们才看见几个人影慢慢走回来,阶凯杰在里头寻找罗沛榆的身影,最后在人群的最后端找到她,只见她低着头、双眼无神的向前走,直到他站在她面前,她才回神似的抬头看向他。
认出是他,罗沛榆再没能忍住,往前几步、额头靠上他的肩膀,张着嘴试了好久,却只能哑着嗓子发出几个音节:「她……没救回来……」
泪水伴随她的话音落下,罗沛榆清楚地感觉到被雨水浇湿的脸上滑过几抹温热,烫得她双眼通红。
明明是不意外的结果,阶凯杰却跟着红了眼眶,岛上也就不到一百个人,在茫茫人海里,少了一个人或许没有什么感觉,可是在这座岛上,少掉任何一个都让人觉得空虚。
世界空出太大一角,连悲伤都有了回音。
他压抑着情绪轻拍她的背部,轻轻吐出一句:「没关係,你没受伤就好。」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只有他们心里知道,一点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