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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李倩正欲掏出手机,旁边的曹建德一把将人拉住,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得救了。
  就算神兵天降,华佗转世,也救不活陈斌了。
  陈东实满身无助,“你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好你的,你不许死.......听到没有?你不许死!”
  陈斌反倒没有男人这般反应激烈,只柔柔一笑,虚弱道:“我看好多电视剧里,坏人临死前,废话总是格外地多......”
  陈东实痛哭不已。
  “你不是坏人,不是......”他将男孩紧紧摁在胸前,“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走,选了一条错误的路,但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陈斌蜷了蜷手指,勾住陈东实的手。
  陈东实的手并不好看,因常年操劳,双手布满伤疤与老茧。可就是这样一双手,却是少年人昏暗岁月里的一枝绿梅,若将人生比作四季,陈斌觉得,他的一生,一定是风杀雪肆的寒冬。
  这个冬天太漫长了,漫长到十七岁就此凝缩在今朝,他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洞见那一缕潋滟的春波,那双手,曾如藤蔓般,试图将他拉扯回春天。
  可惜他醒悟得太迟,直到回光之际,才幡然回首,错过那一片舒适的桃源。
  “死之前,我还能再许最后一个愿吗.......?”
  少年瓮声瓮气,不再如过去那般底气十足。微弱的乞怜淹没在男人的哭声里,他替男人擦去唇间泪。
  “我能喊你一声爸爸吗.......?”陈斌的声音更小了,像是刚脱离子宫的小奶猫,带着未涉世的紧张与试探。
  “什么?”
  “就一声,一声就好了.......”陈斌握住他的大拇指,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我没有爸爸了......很小就没了.......现在,我也没有妈妈了......”
  陈东实心头一紧,似有千万斤沉重,哭声愈发贯耳。
  “爸........”陈斌抿了抿唇。
  “你可以,叫多少声都可以.......”陈东实哭得喘不上气,哆哆嗦嗦地将人托起,“别担心,我现在就带你回去,咱回家,回咱们的家。爸带你回家!”
  陈斌歪头一笑,将脸埋进男人胸膛,痴痴地应:“没用了,我不中用了......叔你不用白费力气了.......”
  他呼出一口长长的气,脑袋搭在男人耳畔。
  “对不起,陈东实。”陈斌满面苦楚,“临死前,我竟才觉得你很好.......”
  陈东实牢牢将人抱住,将嘴捂在男孩衣服上,极力压抑着嚎啕的冲动。
  “我想我这个样子,是没有什么可报答你的了.......”少年凑够去一点,勾住男人的脖子,气息冷淡,“唯独一件.......一件.......”
  他抬起血迹斑驳的手臂,惊颤着,指向陈东实身后的马路。
  “你要找的人,那个警察.......李.......他.......他.......”
  少年吐字艰难。
  陈东实扭头向陈斌所指的身后望去,一眼能看到头的柏油马路,香樟树交叠,构成一片稀疏的光影。雨侵略过的地方,水汽犹在,零碎地摊开在地上,像是老天吝啬挥下的眼泪。
  “你在说啥........?”陈东实小心翼翼地别回头,满眼挂泪地不知所措起来。然而怀中人丝毫没有回应,不知怎么的,陈东实脑中闪过一丝可怕的想法,直至他切身触碰到男孩冰冷的脖颈,那个可怕的想法才逐渐清晰起来。
  抬起的手臂戛然落下,枝头的小花儿也跟着落了。
  梁泽躲在一片香樟树间,瞥过头去,闭上了眼,不忍去看那片静止。不远的男人爆发出一声撕心的痛鸣,梁泽明白,该来的还是来了,该走的也都走了。
  他魂不守舍地回到车上,摸索出香烟,叼在嘴边。怎知火机如何擦拭,都不起火,他不由摇下车窗,朝外用力甩了甩打火机中的煤油。
  终于,“嘎达”一声,焰光跃然而出。梁泽将烟丝对准焰苗,猛吮一口,然后醉生梦死地歪倒在驾驶座上。
  陈斌母子二人的尸骨最后被带回了国。
  陈东实也是后来才知道,陈素茹母家四兄弟,陈素茹排老三。
  来外蒙接骨灰的是陈素茹的四弟,陈斌的小舅,皮肤黝黑,模样沧桑,看着很是腼腆。
  一并的财产遗物被陈东实收纳进了一个小盒子里,还有母子二人的骨灰,最终乘上了通宵折回沈阳的火车。
  也是在火车站,陈东实将东西一起交给了小舅。母子二人生前清简,陈斌赚取到的毒资,也悉数被收缴。因此留给亲朋故友的东西并不多,唯独一张存折,是陈素茹生前留给儿子读大学的钱。
  在陈素茹起初的设想里,她的儿子,会和那些正常的孩子一样,考上高中,考取大学。这是一个母亲最原始、温情、本分的期冀,可现实却是如此讽刺,她没能成为一个普世意义上的成功母亲,陈斌也没考上大学,折翼在遍布泥泞的十七岁。
  陈斌的死对陈东实打击巨大,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他几乎茶饭不思,每天只吃一顿。仅有的一顿,还只是些清粥小菜,整个人瘦得脱了相,面容一下老了好几岁。
  梁泽刀伤痊愈后,探望过他几回,一贯的颓靡不振,只知终日发呆。偶尔徐丽也来,为陈东实带些菜汤热饭,他们彼此都清楚,若不来看看,恐怕陈东实死在家里都没人会知道。
  这一天,徐丽如旧煲了海参汤来给陈东实养身。如今她气度阔绰,出行都有专职司机和保镖,日夜陪护。她的到来,很快招来街坊邻里的侧目,徐丽不加理会,裹紧身上的水貂绒外套,高跟鞋哒哒哒地往陈东实所在的筒子楼里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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