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玄妙韵律的音调一阵熟悉,不像记忆中的果果,倒像个陌生人。
  这一幕刺激着阿尔蒂尔,他惊讶地看着他,心神震荡,说不出来话。不解又困惑又痛苦,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什么在折磨他。
  阿尔蒂尔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站立起来,雨水打在他身上一阵阵地痛,湿透了的白发紧紧贴着面颊和下巴,背后沉甸甸的冰冷压得他喘不上气。
  二人隔着雨幕对视,顾不得想什么,阿尔蒂尔仓皇失措地走过去,紧张地问:“我…能回哪去?”
  话落,眼泪溢出眼眶,声音也变得沙哑,嘶哑地喊道:“回哪里?”
  他泣不成声的样子很让人难过,可这是梦,现实里他孤身一人。
  少年身上滴雨不沾,仿佛被问到了,但迟疑很短暂。
  他不急不缓地说道:“忘了这一切回家,他们在等着你,你的家人,老师,朋友,他们在等着你呢。”就像是吟诵古老诗歌一般温柔地劝导着迷茫的旅人。
  阿尔蒂尔的心里在恸哭,他冲上前按倒心念已久的人,双膝跪地,双手撑在少年脸颊的两侧。用身体困住少年的离去,似乎生怕他消失不见了。那脸上的表情复杂得无法用言语形容,愧疚、遗憾、哀恸……眼眸深处是凄然的盼望和不舍。
  少年没有挣扎,一头秀发如丝绸顺滑平铺在枯萎的草地上,平躺在草地上,露出如神明般漠然的眼神直视着白发少年那面露悲戚的俊美脸庞。
  阿尔蒂尔不知道自己脸上流淌的是天上飘落的雨水还是眼眶的热泪,他看着毫无波澜的亲友,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一切都是幻想,一切都是假的,真实的世界没有了金发少年的身影。
  他人即地狱。
  时时刻刻都活在人间里的阿尔蒂尔觉得这句话抒写着自己的人生,他如今身处炼狱之中,他得到越多,就越生不如死。
  他没法否认,如今的一切不是牺牲掉了最在乎的人所获得的。他没有脸再去见那个孩子了。
  是!他的一切就像一场梦都从头再来了,他傻傻地以为自己可以改写悲剧,却没想到悲剧早已发生。
  在他安逸享受着父母爱护时,他的亲友活在另一个地狱中,真正的黑暗中。在他想起一切时,他的亲友已经从世界消失,这个世界只留下他的亲友消失的证明。
  阿尔蒂尔知道这是梦,可他好恨,好悔,好怨,他冲着那和亲友相似又分外虚假的人大声控诉:“我的家人认为我疯了,我的老师已经不认识我了,我的朋友已经死了,你告诉我!我该回哪去,是要把我送进精神病院的父母,还是要利用我的老师,还是地狱……我该去哪里才能找到你,我该怎么样才能让这一切痛苦都结束,我又该如何让那孩子再次面对残忍的现实。”
  少年面上冷然,不言不语,这一刻雨水落到他的身上了。
  阿尔蒂尔压根没发现异常,或者说他从没认为这梦中的人能理解他。
  在久久的沉默中,他捧住少年冰冷的脸颊,有些神经质地说道:“一切都错了,一切都没意义了,我回不去了,我只有死了!才能解脱,我也只有死了才能再次见到你、才能赎罪。”
  说完,他的脸上露出了豁然开朗的笑容,“对不起!我做了些你不想看到的事情,但我想见见他,或许他也想见见我。”
  “总之,那个家就不回了,我没脸回去了……”他的眼里多了一丝释怀,又悲又喜地站起来,摇晃着走向一个漆黑的深渊。
  阿尔蒂尔知道身后的少年早已消失不见,他回头看了,身后什么也没有了,连脚下的枯草地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黑色的水一点点吞噬着他的身体。
  一声叹息,阿尔蒂尔的梦碎了,他的枕巾湿了一片。
  屋外大雨淋漓,雨水稀里哗啦地砸下,漆黑的夜空偶尔有银蓝色的闪电划过,透过玻璃照亮他惨白的面孔,也照亮画布上抱着向日葵温柔一笑的浅金色长发少年,少年的眼睛蓝得透明。
  黎明前的黑暗是那么的黑,那么的冷。
  就算太阳出来了,也驱不散阿尔蒂尔心中的阴霾。
  第34章
  无论在哪里,你要干算命的活,那就得会说话。要把好的说成更好的,要把坏的说成有转机的,话要好听、要委婉,这算命的生意才能活得长久。
  摆摊敢说顾客的坏话,一连说七个。要不就是真有本事,要不就是脑壳有病不怕没饭吃。前者自有真道理,后者少不了血光之灾。
  占卜师那神神秘秘的架势糊弄不了有脑子的人。回话看似模棱两可,实则精准地切入重点,他并没想糊弄谁。
  爱丽丝问——友情。
  可她根本没有自我,所谓友情不过都是虚假演绎,感动别人感动不了自己。
  森鸥外问——工作。
  他做事权衡利弊,连自己都在自己的算计中,得失常有,就是他算无遗策,也做不到尽善尽美。
  织田作之助问——梦想。
  可他的梦想是朦朦胧胧中被人引导出来的,始终心无定数,这才迟迟无法下笔。
  五条悟问——未来,一个一出生就顺风顺水且注定走向高峰的人,他的未来注定牵引无数人,是祸世还是救世只在一念之间。
  太宰治问——生死。
  他问的真是生死吗?闹着要死但就是死不成,难道真的是老天不收吗?归根结底是他自己想活着,既求生又求死,既畏惧又渴望,他什么时候接受生死本就自然而然,俗世如烟云,这天地日月万物皆尘土的道理,自然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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