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药味。
  书析伝没追随宋弋清而去,反倒是步步朝戚沢走近。
  男子气色着实是差,俨然是身负重伤的模样。
  戚沢望着人,蓦地,他竟生出了几分卑怯。
  书析伝气质如兰,有匪君子,是世间女子绝顶的良配,饶是性子过温,可真心爱慕一人时,愿倾其所有,亦是极好的。
  这样的人,许才是宋弋清的佳婿,而并非是他。
  微弱灵气注入到体内,戚沢霎感气血充足,痛觉消散,黯色双眸恢复了几丝神志,但仍有虚弱之态。
  书析伝眸光落在戚沢黑色的手衣中,蓦然狐疑。
  戚沢往日未戴过手衣,那些都是贵人有的,以狐裘火兽皮织补而成,可戚沢手上的,不过是几块粗略的布料拼凑。
  冬日虽冻人,可戚沢要做各种琐碎之事,断不会这般娇贵的。
  刚一俯身,戚沢下意识将手藏直身后,可见其中猫腻。
  书析伝施了个定身咒,戚沢倏然动弹不得,眸中惊恐万状,极力想隐藏那见不得人是辛秘:“书析伝!”
  可书析伝手快,捏至一角时,捏了空,只有布料,而无骨肉。
  刹那间,神色惊变,惊魂而视,一又忙捏了余下的手指,才确认,断的是小指和无名指:“为何会……?”
  戚沢不甚在意的收回手,简略带过那日戚若风的险恶用心,只字不谈自己,见书析伝也满面愁容。
  再生之术书析伝前几日才用过,方欲用在戚沢身上,却被戚沢婉拒了:“无需替我费心了,它今日能长出来,明日就还会断,不过是以耗费你的灵力为代价白费苦心。”
  书析伝一时失言,知戚沢所说不假,却还是用了,断骨之处,生出新的骨肉。
  “除夕过后,你们就走吧。”
  年关一过,皇城若是再无事端,只怕皇帝定会起那心思,他不起,太子和七皇子也会因他迁怒宋弋清的。
  戚沢抬眸望向别处,凄楚瞳中溢出神往:“外人只知皇宫钟鼓馔玉、侯服玉食,可处处危机四伏、杀机诡谲,比起这吃人一般的囚牢,我倒宁愿生在市井人家,做寻常百姓,庸碌一生。”
  书析伝见人感伤,也不禁怔忡,柔肠百结,他这一生,前二十年由师父教养长大,师父待他如亲子,从未苛待过半分,就连许多道法未曾精通,师父也是次次不厌其烦亲授,师父逝去后,他就来了师叔这儿,亦是万事顺遂,未见其凶。
  苦难他只在旁人身上见识过。
  “戚沢,明日就是年夜了,我知你心中有恨,放不下,可既能趁此机会溜出去,那就走吧,离开此处,外头天高海阔,无论是何处,必有一隅之地是你能容身立命的。”
  “宋弋清明晚也不必回来。”
  “我会劝师叔尽早走,师叔本就觉得在此处耽搁太久。约莫就在初一,我们也能出宫。”
  “你这处偏僻,等他们察觉不对时,人尽数离去,从此世间再无戚沢。”
  书析伝一走,小院算是彻底清静了下来。
  走?
  书析伝说他有恨,他确实是有的,也属实是放不下,可他如今在皇宫内无牵无挂,孑然一人,也该走了。
  夜幕至深时,天边弦月笼罩于浓雾之间,少许清明泄出的只有冷峭。
  戚沢从院中的梨花树下挖出两具骸骨。
  尸骨已被侵蚀得看不清面容了,却也能从骨架看出是一名女子和七八岁幼童,幼童尸首较新,因是冬日的缘故,还未完全蚀化为枯骨,在森月下,那张满布诡异与扭曲的脸尤为瘆人。
  他是有位妹妹的,并未养在他身边,而是一位位份低微的嫔妃身下,前两月惨死于九公主,也正是太子和戚若风的胞妹手中。
  宫中妃嫔和公主死后,会入妃陵和黄陵的,但他的生母和妹妹人微言轻,将会同那些死去的宫女太监一样,拉入火场焚烧,又或是乱葬岗。
  好在她们无足轻重,连个搭把手收尸的人都没有,只叫他自行拖去火场烧为灰烬,他幼时不舍母妃,前些时日也不舍妹妹,就将人埋在了树下。
  他朝尸身虔诚跪拜,而后从骸骨的手腕处取下沾满泥点的破旧手链。
  手链样式老旧,上头却有几颗细碎的银器,算不上值钱,但相较于一贫如洗的他,自然弥足珍贵。
  这是母妃当年的随身之物,是属于她的,也是她能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他当年没收下,随尸身一起葬了。
  他又从两具骸骨各取下一截小骨,再将尸骨埋藏回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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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长夜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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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逢新春,上岐皇帝喜欢热闹,外加近些时日气色康健(颇有回光返照之兆),便着太子在御庭大操大办。
  声势之浩大,以至宋弋清所到之处,皆是手捧红帛的宫女内侍,树影斑驳间也张灯结彩,还未至夜幕,便已然是红灯弦乐景象,满宫喧嚣。
  宋弋清今日也被师父唠叨着换了一身带红的夹袄,说是图一喜庆,讨个吉利。
  就连书祈珒,平日里大多只着天蓝色布料的人,都被书寻央着哄着,沾了点红帛。
  她本就生得白如凝脂美玉,平日着装素来喜青色,多了几分清冷谪仙的脱沉之姿,跟寡淡而不失韵味的水墨一般,如今更是稠丽如寇丹糜画,更具魅惑人心的摄魂感。
  书寻这些时日被皇帝差遣来磋磨去,那本精神矍铄的面容,已然可见疲态:“皇城今日热闹,你就好好在外游玩,也不必回来了,找间客栈等着我们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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