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夜里一切都是静的,炭火也静悄悄的,没了燃烧的声响。
不知为何,萧元景感到眼眶一阵一阵地发酸,喉咙也干涩难言。
——好像在几个月后的这一刻,在梁承骁面前,他终于体会到了迟来的委屈。
是的,委屈。
失忆后流落异国并非他自愿。山阴初醒时,他也有过混乱迷茫,自我诘问的时期。只是他从来不会将弱处示于人,独自消化过就算了结。
而后南郡事变,两人因此分道扬镳,梁承骁领兵平定内乱,他回到越国,替皇兄清理高党余孽。
生离半年,再重逢竟然是嘉陵关外兵戎相见。
寒症发作时他没有感觉,抱病处理军务对他来说也是常事,只是吃药很苦,军帐很冷,故人相遇却不能相识。
往年沂郡也会下这么久的雪吗。
他想。
如果不会的话,为什么怎么捱也捱不到开春。
……
梁承骁对他的情绪十分敏感,许久没等到他的回应,下意识要去碰他的脸,却被萧元景偏头避开了。
“元景?”他心中一紧,低声安抚道,“没事了。”
萧元景静默了一会儿,说:“……无事。”
他没再抗拒梁承骁抱他,极倦怠似的合上眼,窝在对方怀里不动了。
这副几乎是回应的姿态反倒让抱着他的人愣了,梁承骁顿了顿,心底不可自抑地浮现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正要点燃几案的烛火,好好看看失而复得的心上人。
刚一动弹,就听萧元景打了个哈欠,用一种不咸不淡的口吻道:“前几天夜里,殿下是不是烧了我几大营的粮草?”
梁承骁:“…………”
太子殿下蓦然定住了,一些被遗忘的记忆瞬时涌入脑海中。
嘉陵关失火后没多久,方衡就带出了萧元景就是谢南枝的消息,随后几日,他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萧元景身上,完全把先前干过的缺德事抛在了脑后。
如果早知南越的端王就是他跑掉的太子妃,他就把三十万大军的兵器换成聘礼,客客气气地来向萧元征求娶了,哪会像现在这样赔了夫人又折兵。
就算不用睁眼,萧元景也能感觉到身下垫的“靠枕”在一寸一寸变得僵硬。
他轻轻笑了一声,终于有扳回一城的实感。
“睡吧。”他说,“想想明日怎么和我交代。”
—
许是因为疲累的缘故,即便在不熟悉的环境里,萧元景很快沉沉睡去了。
梁承骁抱着他躺了许久,神志清明,没有半点困意。等到快日出的时候,才小心地把人放在榻上,起身从帅帐中出来。
亲卫就在不远处守着,看到他掀开帐帘走出,忙上前行礼:“殿下。”
“去烧些热水备着。”梁承骁说。
萧元景平日就爱干净体面,昨夜是太累了没精力,等第二日一早醒来,估计要好好清洗沐浴。
军营中的条件不比东宫,侍卫均是大大咧咧的粗人,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上更要顾着。
亲卫刚应声,又听他道:“再煮碗粥来,要软和的精米,煮得浓稠些,配点心和清淡的小菜。”
“啊?”亲卫听完傻了眼,张着嘴磕磕巴巴道,“可是殿下,咱们营里将士吃的都是粳米啊。”
点心更是让他上哪儿找去,谁家出行打仗军营里会配厨子做这个。
梁承骁睨了他一眼,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道:“这里没有,就不能想想哪里有吗。这么大的军营,难道一碗粥都煮不出来?”
他都这么说了,亲卫只能苦哈哈地应下,心底盘算着现在翻城墙去嘉陵关打劫稻米还来不来得及。
然而刚起了个念头,太子爷的视线就如同未卜先知一样扫过来了。
“不准去沂郡强抢。”他强调说。
“……是。”
亲卫于是默默转变了想法,决定原路回去敲诈那江城的都督。
……
亲卫退下以后,梁承骁又把昨夜负责值守的薛四喊了过来。
上回平白无故挨了二十军棍之后,薛四也得知了谢南枝就是端王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瞪大眼屁股朝天地在庵庐里躺了两天都没睡着,简直想穿越回过去,把虎儿吧唧当着谢南枝面骂端王是缩头王八的自己掐死。
好在行军纪的都是自己人,二十军棍意思意思就糊弄过去了,没过几天他就恢复了能跑能跳的样子。
这会儿听见梁承骁传唤,薛四赶紧谨小慎微,低眉顺眼地过来了:“殿下有什么吩咐。”
梁承骁此时心情尚可,唇边隐约噙着笑影,抱臂说:“把各营将领都叫到一块,孤要升帐议事。”
“……”
薛四震撼地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还未从廉山背后露出来,四野更是一片黑沉。
大冬天的这个点,鸡都还没起。
他犹豫地又确认了一遍:“您是说——现在吗?”
话音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顶着太子殿下颇具压迫力的目光,他麻溜地放弃了那点有但是不多的同僚情谊,连滚带爬地跑了:“属下遵命!这就去把他们全都叫过来。”
【作者有话说】
*改写自两首宋词:《海棠春·已未清明对海棠有赋》《窃见》,罗浮喻指梅花,引唐典。
老婆第二天醒来,发现营帐里全是某人开完屏掉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