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薄光下,盛愿的瞳色和发丝都是浅浅的,眉目含秋水,牧峋甚至能在那汪眸中看见自己的眼珠。
  尤其是内眼角一点咖色小痣,从前怎么没注意到,虽然长得地方不大正,但是,还挺……
  迟到十来年的校园纯情让他的耳根腾得发烫。
  牧峋清了下嗓子,不自然的挪动身体,正色道:“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可以经常带你来。”
  盛愿轻轻摇头,说不用了。
  在牧峋看不到的地方,他悄悄抚上耳垂。
  身旁人潮涌动,叫价声连绵不绝……这些通通在摘掉助听器的那一刻消失了,恍如跌进了无边的空寂。
  眼眸倒映着拍卖台上的光影,身后有一个比月光还明亮的存在——他亏心,不敢再看。
  -
  牧峋交叠长腿,脚尖不安分的点来点去。
  这阵恼人热意刚消下去,一股子酸涩的内疚感又涌了上来。
  刚刚对盛愿说的话,好像有点重……
  可是话不糙理也不糙啊。
  他这个年纪,褪去了少年人的面容,但还没完全退却少年心性。
  “嘶——”
  长腿上下调转,牧峋换了一边跷腿,动作幅度大,踢到了前面人的座位。
  那人不悦回头,对上牧峋阴翳的脸,又一刻不停的把脖子拧了回去。
  这世上,能让牧峋感到愧疚的事不多。
  他本人美名其曰活得坦荡,事实上,他心中无比清楚,这是牧家人骨子里的薄情和自私,改不来的。
  他心乱,对台上的拍卖会更是兴致缺缺,于是又把左右腿换了回去。
  背线微弓,西装下摆舒展,牧峋单手搭上盛愿身后的靠背,呈一个半怀抱的亲密姿势。
  而后他听见盛愿小小叹气,好像有些烦他总是动来动去。
  “别恼,我不动了。”
  他最后的动作,是把盛愿冰凉的手指窝在自己掌心,五指收拢盈盈一握,像在把玩一块莹润的羊脂玉。
  出乎意料的,盛愿没有拒绝他的触碰。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发现。
  乌睫下,两弯明亮的弦月锁在双眸中,他看得专注,似乎连眨眼都忘记了。
  牧峋掀起眼皮,向台上觑了眼——那是一尊用象牙雕琢的月牙船。
  在一众华丽的藏品中,它显得格外逊色,更像是高额消费后的满赠品。
  象牙白,巴掌大小,产自上世纪中叶的非洲象,唯一的卖点,也就剩巧夺天工般的雕花了。
  牧峋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月牙船,忽而一笑:“喜欢?”
  盛愿这才回神,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他没听见牧峋说了什么,手上传来迟到的触感,他垂下眸子,动了动,反而被握得更紧。
  拼力气他比不过莽夫,不小心还容易脱臼,于是便任由牧峋动作。
  “……非洲象牙雕藏品的起拍价格为16万,那么现在,竞价开始。”
  拍卖师落槌,紧接着,台下的竞价牌开始渐次起落。
  “18万……20万……这位先生出价40万。”
  “15号,46万。”
  “33号,给出62万!还有没有更高竞价的?”
  相比上一件——奥地利某公爵夫人的钻石冠冕,月牙船的竞价速度要慢得多。
  它的底料普通,要是换成猛犸象牙,身价可就翻了几番。
  拍卖师心里清楚,这个价格,已经接近顶点。
  她举起拍卖槌,准备敲定。
  忽然,余光闪过一点白。
  她勾起唇角,用优雅的声音说:“62号,牧少爷,100万。”
  这是牧峋今夜头次举牌,手起手落,嘴角顺势荡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身后有根尾巴翘上了天。
  拍卖师再度询问有无更高出价者,拍卖槌要落不落的悬在半空。
  台下窃窃私语,声音落进盛愿听力越来越差的右耳中,沙沙响。仿佛老旧电视的雪花屏,伴着时而掉帧的卡顿。
  月牙船对他们不是什么非要不可的执念,况且,相中他的人姓牧。
  惹谁也别惹这家人,似乎是云川上流圈层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这么看,月牙船的新主人,毋庸置疑。
  “100万,第二次。”
  拍卖师锐利的双眼向下扫视,忽然,眸中闪过一瞬讶异。
  “73号,110万……”
  不等她话音落下,牧峋再次举牌,将价格推上又一个高峰。
  “62号,199万,浪漫的数字。”
  牧峋挑起标准的浪荡公子哥笑容,看向身侧的未婚妻,上扬的嘴角一下子扁了。
  似乎感受到了冷飕飕的视线,盛愿摆弄助听器的动作也停了,接着头也不抬的把小零件藏了起来。
  牧峋斜他一眼。
  在他暗骂盛愿没良心的工夫,73号再次举牌,价格闯进200万大关。
  短短两分钟内,月牙船的价格翻了十几倍。
  牧峋的好胜心被激起,几乎在73号出价的下一秒便举牌。
  一直置身之外的盛愿也不免好奇,聋着加入了看戏队伍……其实他更想看牧峋吃瘪的样子。
  经过几轮竞价,数字一涨再涨,拍卖师眉梢的喜气压都压不住:“62号牧少爷,380万!”
  要知道,曾经某次法国拍卖会,一位卡塔尔富商买下两根顶级象牙也不过106万。而亚洲牙雕最贵的拍卖价格是1792万,那是一尊明代的观音象牙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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