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牧霄夺善于以面具示人,他习惯遏制自己的情感和本性,只要及时制止,尚有回旋的余地。
他一向思虑周全,断然不会做出竭泽而渔的事。
第三十二年夏,心脏的一场怦然。
不过是一次心动,他不在意。
此时,香港的另一边。
盛愿在床上翻来覆去,同样也难以入眠。他借着昏昧的月光,漫无目的地注视着鱼缸里黑乎乎的小鱼,隔一层玻璃,用指尖描摹它的形状。
他止不住回想舅舅临别前的话,实在想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牧霄夺松散倚坐,手里持半杯红酒,小鱼则在窗下另一盏高脚杯里游动。
下一刻,杯沿轻轻相撞,算作跨物种的碰杯。
金鱼被惊得倏忽摆尾,打碎了安谧的水波,一并搅乱两个人的夜。
“……明天见。”
仲夏夜里,夜色寂落,月光无言。
他的回答没有被任何人听见。
第47章
翌日, 清晨。
牧霄夺被秘书的一通电话吵醒,谢昀正在赶来维多利亚港的路上,询问先生是否需要早餐。
牧霄夺声音还挂着晨起的沉哑, 随口应付一句, 挂断电话。
继而迎接他的,是一场宿醉后铺天盖地的乏力和头痛,以及一条早已僵硬的死鱼。
也不知道是哪里伺候的不周到,金鱼昨晚想不开越了狱, 被发现时早已干透,牧霄夺花了些时间才把它从地板上完整的捡起来, 颇为无语。
真是一晚上都不多活,这该怎么向盛愿交差……
未久,谢昀来到先生的住处,向他告知主管会议的与会人员及项目提案。
牧霄夺听他滔滔不绝的声音, 感觉头脑昏沉, 思维无比滞缓,四肢更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昨晚睡在了落地窗旁的软毯上,连一张被子都没盖, 大概是醉酒加着凉, 久违的生了病。
谢昀察觉到先生状态不佳, 暂停汇报, 问道:“先生,您身体不舒服吗?”
牧霄夺不甚在意,“你继续说。”
年初开始, 欧美经济持续下行, 进入下半年仍然没有回转趋向。国内经济受西方经济下行影响,大量公司股票指数持续波动下跌, 更有多家公司宣布破产。
最直观的反应就是公司部分产品出口贸易量持续下降,牧氏的主营市场国内外参半,出口量大幅减少,给公司的盈利遭受了不小影响。
同时,部分位于欧洲的企业被西方列入银行禁止直接金融交易名单,其中,就有牧氏手下的分部。
谢昀将报告书收起,见先生面色平淡,眉目深而挺拓,显露几分天然的疏冷。
他看不破先生在想什么,默然候立一旁。
会议将于三十分钟后的整点开始,其中要花费一半的时间在路程上。
牧霄夺不喜欢迟到,干脆省去了早餐这步,喝下半杯清水洇嗓子,终于勉强将声音调整回正常状态。
他随意一点,淡淡吩咐道:“你去旺角的金鱼街帮我找条鱼。”
“鱼?”谢昀诧异,话题从城门楼一跃到胯骨轴,他没反应过来。
他循着先生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茶几角落灌满水的高脚杯里,漂浮着一条姿态怪异的死鱼,模样怪惨的。
牧霄度偏首抵唇咳嗽,并没有苛刻下属,放宽了标准,“不需要一模一样……但至少要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开完会后我要见到。”
“……好的。”谢昀苦兮兮接下了这份专制的差事。
七月末酷夏,香港热得像一锅热油从天上浇下来,这样恼人的闷热,更加剧了人心的焦躁不安。
目前经济局势对牧氏十分不利,集团董事惴惴不安,推断当下经济危机很可能会使公司周转陷入瘫痪。
面对明目张胆的联合经济制裁,牧霄夺始终不动声色,坐镇公司最高领导层稳固人心。
牧霄夺刚接手牧氏时,公司正在遭受更为严重的金融危机打击,股价逼近跌停,大量人才流失,面临破产。
彼时的董事长已经无计可施,牧霄夺回国主持本部后,花了近三月的时间调整企业业务板块、公司政策和未来战略,才将公司从生死线拉回。
经济这场浩劫之后,公司上下一心,对年轻有为的董事长无比信任和依赖。
他像一场风暴中屹立不倒的礁石,纵使大洋颠覆,他依然能为牧氏护得一分安宁。
会议一直进行到下午六点,一整天下来,牧霄夺粒米未进,中途休息时只喝了些水缓解喉咙的不适,病情非但没缓解,反而变本加厉的席卷而上。
结束后,所有人都疲惫不堪,默默各自散去。
夜幕降临,繁华港湾华灯初上。
牧霄夺独自坐在会议桌主位,身形是一片寂寥的黑暗,秉直的背线微弯,单手揉捏额角,眉心微蹙。
也只有在这样无人问津的时刻,他才会显露出几分不为外人所知的病态和倦容。
未久,牧霄夺听见门后传来叩门的轻响,低声允他进来。
谢昀应声而动,手里拎着七八个透明袋子,里面各装一只白身红尾的五花文鱼。
他在金鱼街整整逛了一天,脚都快磨起泡,到处拿着死鱼比对,才寻摸到这些有七八分类卿的宛宛,万万没想到替身文学竟然会发生在一条鱼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