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吸引祂的,只该是灵魂深处最颤栗的恐惧,恐怖,畏惧,死亡,杀戮,暴虐,毁灭。
  是一种污染吗?
  祂现在的状态的确像那些被污染的猎物一样。
  什么都不做,任由对方吞噬。
  死亡逼近的时候,甚至还想主动靠近。
  美是一种感觉,感觉本身是一种错误的感知,是不真切的。
  但吸引不会。
  吸引是一种逻辑规则。
  宗定夜希望探究,容念吸引祂的规则。
  祂没有想要去抵抗,是主动地沉下去的,就只是想要知道。
  是什么让祂做出的现在的行为?
  祂从不做这种事。
  即便中途独自离开,回到祂过去的黑暗死亡的轨迹里,祂仍旧还是主动走回了容念这里。
  美好,明明对祂没有任何吸引和意义。
  可祂现在坐在那里,看着容念,在那种虚幻的蚕食祂的虚妄的宁静里,真切觉得这一刻美好。
  美好得,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没有任何期待、指望和意义,就只是一直一直看下去,看一整夜。
  那种虚无、死寂、毫无希望的永夜,好像某一处地方短暂地盛开了一树发着光的花树。
  宗定夜从无睡眠,也没有梦。
  但这一次祂有了陌生的睡意,也像个人类一样,穿过荒原的黑暗冰冷,朝着莹润的微光走去,站在那树发着光的纯白的玉兰花下,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仰望。
  坐在花树下。
  在满地的花瓣,在微风中似有若无的花香里,面无表情垂眸轻吻枝上未开的花苞。
  夜色亲吻那树唯一不被黑暗污染,反而反过来侵染了黑暗的纯白暴君。
  甚至想要整个王国的黑暗中,都开满这淡漠的无动于衷的纯白。
  ……
  ……
  容念一开始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但后来的确是睡着了。
  说是睡着,却又好像入睡的只是身体,他的神智和灵魂是醒的,甚至是睁着眼睛的。
  他好像又躺在了《永宁公寓》里每次死亡循环开始前的棺材里,一动不能。
  但这一次棺材是黑色的。
  头顶的棺材盖没有合上。
  就好像他死了,而有无数的怪谈世界的诡异来参加了追悼会。
  一整夜容念都一动不动躺在棺材里,一眨不眨被动地看着,头顶棺材上空不间断出现的一个又一个诡异的脸。
  祂们没有任何背景画面和声音出现,定定地近距离地凝视着他,又像是让容念看清记住祂们的脸,然后移开轮到下一个。
  每张诡异的脸都很清晰,每个诡异恐怖的样子都各不相同。
  容念看过很多惊悚恐怖电影,但没有一张比得过梦里那些诡异的可怖。
  诡异或许大部分都是人转化而来的,或者从人的死亡里诞生的,所以每一张都像是人死亡后的样子。
  没有剧情,没有交谈,没有任何交互。
  一整夜就只有这样一件事,一张一张瞻仰他遗容的诡异的脸,不断轮替毫无重复地出现和出现。
  容念醒来的时候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睡着过。
  他恍惚了几分钟。
  在想,这个世界有那么多诡异吗?
  以及参观不需要交门票吗?
  直到渐渐恢复了神智,容念才看到了头顶上方,还有一个最大的诡异在注视着他。
  但宗定夜的脸是英俊的,并不可怕。
  于是噩梦照进现实的惊悚尚未产生就消散了。
  “早。”
  容念闭上眼睛,将侧脸埋在宗定夜身上,轻轻蹭了蹭。
  等困意消散,意识回归,他顿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没跟别人一起睡过,只在小时候偶尔一次听姑姑抱怨过,他早上睡醒的时候会抱着人不撒手,但那也是小学一年级的事情。
  容念闭着眼睛微微蹙眉,他现在是真的清醒了。
  意识到他不仅将脸埋在宗定夜的腰上,手臂还挂在对方的肩上。
  浑身一冷。
  还好是刚睡醒才这样的,而不是一整夜,社死的还不算彻底。
  他想了想,才睁开眼睛。
  爬起来的时候,手按在宗定夜的心口借力。
  站在床下穿上衬衣的时候,才一脸平静,若无其事对宗定夜说:“醒的真早。”
  大脑同时在想,刚刚没有摸到宗定夜心脏跳动。
  宗定夜慢半拍眨了眨眼,对容念笑了一下:“早。”
  五官轮廓深刻偏向秾丽的脸,气质是阴郁高冷的,却竟然是会不带任何嘲弄意味的笑的。
  宗定夜笑的时候,格外像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危险,甚至是儒雅温柔的。
  如果有,那也是过分俊美的外表本身带来的攻击性。
  容念每次看到宗定夜笑,都会不自觉顿一下。
  大抵矛盾复杂难以了解的事物,就是会格外充满张力和神秘,引人探究。
  容念洗漱的时候,宗定夜在洗澡。
  虽然旅馆的卫生间做了干湿分离,明明脱衣服的又不是自己,但容念还是全程紧张。
  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一些酒店的洗浴间玻璃是透明的。
  宗定夜在流淌的水流中,眸光清澈好奇地看着容念冷静但几乎是落荒而逃走出卫生间。
  一直以来,无论什么时候容念看上去都是从容的,这是第一次见到紧张却故作平静的容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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