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胡来,可不就是谣言。
  他年纪最长,见多识广,清楚谣言惑众的危害。
  不及时辟清,于名声有碍,日后容易被御史参上一本,官途无亮啊!
  赵成回忆着说法,“打码头直走,过三里远东拐,再行十丈,有一家酒肆。酒肆老丈与一人争吵,那人想来当衙役,老丈不允,争吵间道出因由。”
  码头是说乱党用来运粮食的那个小码头,距离县衙不算近。
  今日赵成任务是去丈量土地边界,画韶远县地形图,耽搁不少时间,收工时天见星子。
  按正常路线回县衙赶不上晚饭,抄近道走的。
  谁知这么一走,走出了新消息。
  江无眠本人也没想到,事情真相如此离谱。
  想来是前段时间抄家杀人太过,给人留的印象太凶,以至于百姓自发畏惧,明面不敢议论,私下里却流言蜚语不断,传来传去变了意味。
  情况并不是很棘手。
  大周的信息传递速度迟滞,没有后世迅捷发达,传来传去还就那么一件事几个说法。
  这是没经历过信息爆发时代的毒打。
  江无眠习惯性拿笔记下,随口吩咐张榕,“再过几日,你寻几人在百姓与流民之中多散发几句谣言。说法夸张,类如江知县青面獠牙、眼如铜铃、为北太帝君座下第一行者,江知县是星君转世、尘游人间,江知县……”
  一连数十条,“江知县”越来越不是人。
  张榕师爷越听越愣,笑容消失。
  他怕是糊涂了,怎么听着大人不去澄清谣言,还要为谣言添砖加瓦?
  林师爷用行动证明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只见他越听眼睛越亮,最后一抚掌,喝道,“妙!此计甚妙!”
  蒋秋与赵成左看右看,没明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两人很快听到风声。
  事要从流民安置说起。
  早前江无眠吩咐,登记户籍时将流民额外登记一本花名册,记下姓名、个人手艺。
  瞧着很像是户籍,但又不像。
  流民为此惴惴不安,胆大的还好奇这在做什么。
  直到后来,张榕用它点人、记工、发钱,见的多了也就没人在意。
  但有心人还在琢磨,怎么才能拿到韶远县的户籍,这个有心人说的就是那天问江无眠什么时候吃饭的陆郁。
  陆郁原本是韶远县附近平江县的农家子,家有稻田,生活不算富庶,勉强温饱。
  乱党一起,家破人亡,陆郁变成流民,几经波折来了韶远县。
  他觉得新知县很是奇怪。
  不像平江县的知县一样视流民若洪水猛兽,没有嫌弃鄙夷。要说善心大发,也不算是。
  善人捐粥布施,施舍银两,不要求回报,有的真心实意,有的则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江知县不同的地方在于,人先去做工,承诺会给人吃饭,还发工钱。
  陆郁听完沉默,原本有所期待的目光黯淡下去。
  他父亲曾在县城做过工,管事嘴上说的好听,工钱半月一结,时间到了,管事翻脸不认。
  骂他父亲是上门打秋风的穷酸亲戚,让家丁打断他半条腿,扔出门去。
  那之后,每到阴雨天,父亲断腿疼痛难忍,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原以为,江无眠也是这种黑心知县。
  谁知,他们第一天先白吃的饭又做的工,下工后真给工钱!
  江知县没食言!
  “沉哥儿,想啥呢还不吃饭,这比家里吃的都好。”坐他对面的王民含混不清地说话。
  照江无眠来看,伙食说不上好,菜没多少油水。
  基本上是过点油腥,加水炖煮,偶尔能捞到一块肉沫,主食是蒸的黄米,一人一大碗,菜汤管饱。
  但在农家人眼里,这是农忙抢收时的饭,分量足,有盐有味有油水,吃完有力气做一天农活。
  陆郁学他扒拉一大口,说:“想啥时候落户。”
  他挂念的人都不在,孤零零一个,平江县还是韶远县对他来说没区别,还不如趁着这里招流民做工,多干一些时日,攒攒钱。
  等能落户了,就花钱建房,落地扎根。
  “落户?”王民也想到那天张榕师爷说的话,只要干得好,落户不是问题。
  就是,怎么算干得好?
  直到几日后,张榕在流民中宣布了一系列规矩,分成工程队、记工、上工时要用章,下工时也要去用章。
  说的别扭,听的茫然。
  不过,规矩就是规矩,虽是不懂,但按规矩照做才能有工钱。
  而且,在评比中保持一天第一的队伍能吃上肉,保持一旬第一的队伍不仅有肉还有赏钱,要是连续三旬保持第一——
  张榕乐呵呵地宣布,“你们能从流民转为韶远县本地户籍,名下能分田地,建房、安家、立业。”
  流民之中爆发一阵高呼,不少人哭着抹泪。
  有饭吃有钱拿,累点苦点算什么,都是干惯农活的庄稼汉,这点苦吃不了还怎么指望有收成。
  现有的条件已让不少人满足,照张榕师爷所说,只要干得好能在韶远县安家!
  有给发工钱、顿顿给吃肉的江知县治理的韶远县!
  青天大老爷!
  谁要是以后不感恩江知县,谁就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小人!要是见到了这种人,打出韶远县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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