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江无眠下首,距离最近的一桌上,已有年纪轻的领队禁不住事,额头沁出冷汗,心下正侥幸着,只见上首江无眠吩咐林师爷将账簿整齐码好,放在案上。
  书封上标明几年账簿,又是府库哪里明细,显然有备而来。
  没人想到,账簿一事将会在此情形下爆出。更无人相信,不过几月而已,怎能将几年的账簿厘得一清二楚,恐怕只有今年的账算清楚了,其余几年不过装装样子而已。
  即便如此,今年账本……它同样有问题!
  心理承受能力不强的领队,余光偷瞄江无眠的神情,他居于上首,正饶有兴趣地审视眼前的默剧。
  一群人的微表情乱飞,扯着袖子擦汗,眼神不自觉地投向账簿,恐惧的氛围在酝酿。
  亦有老神在在,垂眸观察新菜品的领队,以此错过江无眠格外冷冽的视线。
  南康府知府一贯不管事,江无眠之前的两任知府一任只关心银钱交的后不够,一任则是无事上街闲逛偶尔调查卷宗,无人在意账簿之事,引得商队胆子越发肥硕起来。
  而江无眠上任后,虽说是查账簿,但随后没了动静,领队们以为是虚张声势,收敛不过两月,又小动作不断。
  在见识到江知府运营书坊的能力后,商队试图从中分一杯羹,不料其中没有插手的机会,只好按耐下来,暂行合作。
  谁能料到,合作刚开了口子,江无眠立刻拿账簿之事发作!
  但凡追究起来,在场的哪个人都有问题,总归逃不出一个死字,区别是秋后问斩还是立即斩首示众的程度。
  气氛乍然凝重起来,几个师爷不着痕迹对视一眼,蒋秋更是冷笑一声,只觉心中痛快。
  一连几月,睁眼闭眼全是不堪计算的数额,部分账目更是平也未平,明目张胆地敷衍。一问赵同知,当年全是知府身边的师爷处理,他无从下手。
  赵同知固然有推脱之意,事情真情大抵是没有出入的。
  上任知府,江无眠恩师谢砚行,更是一步没能进过户房,全身心扑在平清县的人口略卖案件上,势要查出毒瘤清除脓疮所在。
  轮到江无眠时,为彻底理清乱象,查清内情,直接从账簿入手。
  这就换做蒋秋主事了,涉案金额巨大,连续几年下来,对账对得人暴躁无比。
  江无眠拿出一本账簿,书页哗啦一响,列座众人恨不得把头伸到账簿上,又惧怕第一页就露出自己干的好事,一时之间复又低头,紧盯面前一寸地方。
  他们不仅是害怕江无眠本身的权势,也在害怕成为报纸上的例子。
  以《月半华论》当前的发行量而言,足有上万人知晓其上消息,一旦被报纸列为反面例子传唱,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此刻,宴席上的江无眠好似是批命判官,堂下众人是提审冤魂,马上要展出过往罪状。
  “平清县孟家商队,领队孟福。”江无眠淡淡念道。
  孟福位次正在江无眠眼下桌上,距离颇近。堂内众人皆向人看去,一中年男子战战兢兢向江无眠拱手,“草民、草民孟福,见过知府大人。”
  江无眠沉吟片刻才道:“本官任韶远知县时,与平清县上任知县方平方知县,乃是同僚。后方知县犯下大错,投入大牢,实在让人印象深刻。本官记得,当年是略卖人一案?”
  孟福脸色一僵,那事儿何止是江无眠印象深刻,他自个也是心有余悸。
  方平做事不严谨,露了马脚,迫使诸多商队不得不断腕求生,以至方平死后仍有人咒骂不已。
  事后,自己还庆幸不已,当初嫌弃这门生意麻烦又不干净,没跟着一块同流合污。
  虽说打方平没了,商队受了些影响,好在根本还在,转圜一二还凑活,总比被连根拔起的其他商队过得好。
  不知江知府今日提起这事儿,用意何在?
  他过了一番自己干过的好事,没掺和这一事,不代表其他缺德事儿没干。
  心中惴惴不安,好一会儿才干巴巴附和道:“草民,亦有听闻。”
  “略卖人一案牵扯众多,当年诛杀首恶与从犯之人,另有少许参与者逃脱法网,多年不见踪迹。”江无眠每说一句,在场之人心凉一分。
  卷起账簿,轻敲两下掌心,留足了反应时间,江无眠才面色严肃地道:“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本官从账簿中抽丝剥茧,察觉歹人的蛛丝马迹。孟领队,既然你出身自平清县,可是知道这几位是否与平清县商队有所牵扯?”
  一连点出几个人名,皆在孟福所在的席上。
  席间一片哗然,这下有人看得出部分入座规律,起码孟福所在的一席,凶多吉少。
  江无眠此人,有备而来!
  没被点到的楚领队与马领队迅速扫了一眼自己所在的位置,较为偏远,不在江无眠眼下,看似颇为安全。
  被点名的商队,不乏百年传承的大商队,可谓是南康府的领头羊。
  原生老神在在,稳稳端坐的夏领队撩起眼皮,面容愤怒,面对江无眠的指控,他怒道:“大人如此之说,可是有何证据?草民等人募捐时从不落下一次、商税足额上交、不曾做出格之举。大人竟道我等与那宵小贼子有所牵连!”
  江无眠神色淡淡,挑出一本账簿来,“建元十七年四月,韶远县水灾之故,上报朝中。公文称,灾民中大多是妇孺幼童之辈。同年,水灾后一月,夏家商队南下出航,事实恰恰相反,商队携大批人马深入西北内陆,抵达边疆重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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