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郎氏在杜家过得好,对丈夫也不是没有感情,但她还是有不顺心的事,还是偶尔会想起自己在郎家的大院子。
郎家院子里有假山有阁楼, 人从大门进到她的闺房要过五六道门。
伺候她的嬷嬷说,这个都是少的, 以后她还会进宫门,几十道门一重一重地开,那个才叫庭院深深。
来了杜家以后,这个希望就彻底破灭了,郎家只是二进的宅子,过三道门就能看见她的院子。
郎氏不爱出门也不只是因为自己腿瘸,还有个原因就是她嫌家里门少,走一会儿就让她想起在娘家的好日子。
门是一桩不顺心的事,还有杜老爷时不时在行为举止间露出那种小门小户的低贱之态,也是一件让她不顺心的事。
像今日,丈夫就很低贱。
郎氏看他带着瓜皮帽穿着马褂出门接个儿子都能颠三倒四接个三五回,还没接着就觉得丢脸。
她不是不知道丈夫不愿意儿子去打仗,可能是太爱儿子,太舍不得儿子了吧?
但满人的天下不就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吗?
而且,要是他真的不想让儿子去,为什么不找她母家呢?郎家在军中也有职位,这次打仗,她的几个侄儿原本也要跟着父亲一起去,后来她大哥在外头奔走好几日,费了不少功夫后也把其中一个换了下来。
丈夫为什么不去求大哥,反而眼巴巴的盼着老三回来,想让他把大哥弄下去呢?
她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原因,老爷还是看不起郎家,看不起郎家的血统!
这么多年了,他们生了那么多孩子,孩子的孩子都要长大了,他还是打心底里看不上满人。
究竟为什么?郎芝香想不明白,如今是满人的天下,满人富有四海,他们的子孙不用努力就有收获,上了战场就有军功。
到底是哪里让老爷不满意呢?
喜鹊端了热奶进来,笑道:“太太,喝吧。”
郎氏一把抓住她的手,有些茫然地叹息:“或许是杜家的血脉就是这么低贱吧,不然怎么会看见郎家就躲呢?”
喜鹊从小伺候她,把太太当做半个娘看待,娘心里想什么女儿都知道,她吓得跳了起来,恨不得伸手去捂太太的嘴,就怕外头的丫头婆子听见了跑出去说闲话。
最后,喜鹊才从嗓子眼挤出了话,道:“太太,或许是有些人看见尊贵的人就自惭形秽,窘迫得不知道该怎么交往。”
郎氏听她这么一说,自己闷头想了半天,道:“郎家又不会吃人,他怕什么?”
他怕什么呢?郎氏喃喃地问了一句,想着晚上等老爷回来问他一问,再劝一劝他别跟郎家人较劲。
郎家是天,杜家是地,天地又不会倒转,他再自惭形愧也是没法子的事,为什么不放宽心呢?
喜鹊这回就不说话了,打心眼里觉得这两口子怪,看着亲热,愣是一点儿知心话不说。
或者说老爷压根不和太太说!
喜鹊觉得,有些话不让太太知道反而更好,这么一想,她打了个招呼就溜到三房帮忙收拾屋子去了。
楚韵略吃小瓜,回去想躺着歇一会儿,结果一时半刻也没得闲,胡同里的宅子都旧,卧室修得小,除了床榻、两个衣柜就什么都放不下了,人一走就容易朽坏。
一个多月不住,屋子里就有味了。楚韵自己收拾卧室,何妈李叔收拾另外几间屋子。
——回来她们就发现三房的院子让人用了,听喜鹊说是月姐儿和荣姐儿上个月就被挪到这头来念书了。
这还是杜老爷吩咐的,说这头地方大,总之老三一家不在,用一用也没什么。
用一用确实没什么,但楚韵就觉得杜容和在杜老爷这成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了,人还没真走呢,家里已经没他的屋子了。
虽然他们如今回来家里还照样给他们挪屋子,真认真说起来,里头的差别大了去了。
楚韵边铺床边问杜容和:“该不会你爹放弃你了吧?”
如果是真的,这说起来就是喜事了。
杜容和对杜老爷的了解比楚韵更深,他摇头道:“他是想给我个下马威,让咱们知道这个家谁做主。”
屋子他能拿走、钱财他也能拿走,父母在无私财,不分家这么住在一起就是这样。
子女就得缩着脖子做人。
但要说这个爹不好,杜月和荣姐儿日日在宽敞的地儿念书,郎氏也落个清静日子,院子里风平浪静哪里不好呢?只能是你杜容和不愿意让亲娘清静,不愿意兄弟姐妹长进。
这就是个哑巴亏,跟他把妻子在家中慢慢变成一个坏人的招数一样。
郎氏呢人傻,平时老爷说送这个什么她就送什么,牛脾气一起来马上就要翻脸,把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的事都做得出来。
这一翻脸坏人就做定了,杜老爷又挺着腰子出来做和事佬。
日子一久,人人都不喜欢郎氏,她就只剩丈夫一个可心人了,所以什么事都跟杜老爷说,连着郎家那头在杜老爷这都没一点秘密。
楚韵冷笑:“要不是大爷突然要打仗去了,咱们真回来了,这屋子挪得也不会这么痛快。”
杜容和嗯了一声,叹息道:“其实我不介意她们在这头念书,姑娘家能在家里留多久呢?他以为我会为这个争,真是小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