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试图收拾过一次,他不允许。”沈医生似乎看穿了我的小心思,说道。
  我咳了一声,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屏着呼吸说:“那我还怎么收拾啊?”
  沈医生说:“顾总昨晚上亲自来找他沟通过了,他同意收拾房间。顾总原本是打算请清洁公司的,今天早上清洁公司的人来了一群人,他突然又不让进门了,把人赶了出来。顾总打电话给他,他也不接。我今天带你一起来,就是来跟他沟通这件事的。”
  我大大松了口气,做了个请的手势,双手一拱,满怀敬佩地说:“沈医生,你先忙吧,沟通好了再来叫我。我在外面透会儿气。”
  沈医生的心理调节能力就是强,立马踏着一堆塑料垃圾袋的“尸体”进了屋内。
  漫长的十几分钟过后,沈医生捂着口罩出来了,携着满身腐臭味站在了我面前,说:“他同意你收拾房间了,让你每次出门记得锁,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有用的留下,没用的都扔了。好了,他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话,看了一眼站在楼梯口的司机,两个人默契地对视一眼,脚底抹油,跑了。
  几次鼓起勇气迈进房间的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下楼去买垃圾袋和去污剂。
  谁料刚走到二楼,便有个中年妇女等候在那里,提着一个红色的大袋子对我说:“靓仔,我是房东,你是来帮301号房的那个孩子收拾房间的是吧?”
  我面目痛苦地点了点头。
  包租婆含着笑把袋子递到我手里,说:“这是我刚买的清洁用具,你啥也不用买,拿去用吧,不要钱。老实说吧,我催了他几次了,让他搬家,他就是赖着不搬。搞得其他租客怨天骂地的,唉,你多劝劝他,有啥子事想不开的咧,这样折磨自己。”
  我推脱不过,接了,拎着袋子上了楼,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看见房门拉开了一条缝,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我吓了一大跳,壮着胆子用脚踹开了门。
  “咚”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我忍着腐臭味探进半颗头,看见一个人倒在垃圾山上,曲着腿,蓬头垢面,拼命地扯自己的脏衣服试图遮住脸。
  不过他穿的是短袖,怎么也遮不住脸,倒是露出了自己白得发光的瘦得脱相的往下凹陷的小腹。
  我捂着鼻子,忍着又要呕吐的嘴,弯腰伸手意欲他拉起来。
  他捂着眼睛,像一个受惊的小孩子一样从指缝里傻傻地看着我,越凑越近,紧接着浑身颤抖,仓皇地往后一缩,然后忽然地弹起身,连滚带爬地冲进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他紧紧地把房门一关,就好像见了鬼似的。
  我摇了摇头,悲哀地望着满屋子的垃圾,调整心态,自动将这些垃圾想象成了往年春季跟奶奶捏的——用来育玉米苗的鸡粪坨坨。
  还别说,这样一想,我竟然感觉没那么恶心反胃了。
  顾玉龙租的是两室一厅,我原本打算从最里面往外收拾,后来想了一下,客厅是重灾区,还是先把客厅的这堆外卖盒和食品垃圾袋扛下楼再说吧。
  ——
  经过三个小时的奋斗,客厅的垃圾总算清空了。我累得顾不上喝水,直接瘫坐在满是瓜子壳和泡面渣子的沙发上,口罩也懒得带了,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是的,我万万没想到这屋子原本是有垃圾桶的,不是一个,而是三个,不仅有垃圾桶,还有拖把扫把,新旧都有,总共有7把,最新的看着应该没买多长时间,只是都被外卖盒子压在底下,看不出来罢了。
  稍稍休息了十几分钟,我下楼到包租婆开的小卖部买了一瓶矿泉水,用袖子包着手拧开盖子,咕咚咕咚仰头直灌。
  包租婆隔着桌子在做手工活,见我一身臭汗,头发乱糟糟地贴脸上,站在那喘粗气,叹息说:“靓仔,一天搞不定就两天,别累着了。”
  我捏着瓶子,笑着说:“没事,还不算太累。”就是天气太热了,没有电梯,跑上跑下有点虚脱。
  再一想,就算有电梯,那些垃圾沾汤带水的,套两层垃圾袋都不保险,还是直接用楼梯口的塑料大垃圾桶拖着方便。
  收拾完客厅,紧接着就是卫生间和厨房,阳台,以及另一间无人居住的堆满杂物的卧室。
  顾玉龙现在住的那间卧室我打算明天再收拾,收拾完之后再做最后的归整和大扫除。
  厨房、阳台、卫生间的垃圾没有客厅的杂乱,几乎全是快递箱子和蔬菜纸巾之类的,时不时窜出几只油光发亮的大蟑螂和一群长了黑毛的四处逃窜的耗子家族,看得我头皮发麻。
  幸亏臭味明显没有客厅那么浓郁,不然我憋不住又想吐,当然也可能是我“入垃圾之室久而不觉其臭”。
  包租婆给的去污剂很好用,什么油污都能弄干净,几乎不用费多大劲。唯一让我郁闷的是,每次扔完垃圾上楼进屋经过两个卧室的门口,都会多出一些垃圾堆在那里。一会儿是几只臭袜子,一会儿是几本封面夸张的言情书,一会儿是一个煲了粥的发霉的电饭锅,一会儿……
  离谱的来了,是个及人高的快递箱子,不知道里面装的啥,等我费心拔力扛着箱子下楼扔到楼下垃圾车旁边,用力过猛箱子裂开了。一个硅胶娃娃的脸从侧面暴露了出来,周围买菜路过的中年妇女看我的眼神瞬间精彩纷呈,充满了各种揣测和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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