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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当年陪他数灯打马的少年,已成座下寒铁长剑。
  “莫闹了,这位小姐。在此屈就,别有用心。”他道,“你两手虎口有老疤与薄茧,后颈纹刺印,腰间有锦囊。怕不是在大相国寺二更方丈处......”
  “公子!”
  “代我向方丈问安。”李鉴背着身,将外袍脱下来扔过去,接住那宫娥的袍子披上,将发髻潦草挽了挽,也算标致,“我算是你师叔。”
  那姑娘的腰牌是“群青”,不知是不是真名。
  李鉴进了大内,就随手挑了盏灯,沿着回廊向偏僻地方去。皇帝大行,西宫南内的未育嫔妃已被遣送了八九成,这一路竟没遇着什么人,只有几只胖猫在舔爪子,翡色眼瞳幽然盯着他。
  烟火脂粉气混在一道,他遥遥地就瞧见了一间柴房,眼见四下无人,便撇下灯,从后窗翻了进去。
  尘埃漫开来,李鉴压着嗓子咳了几下,摸着灯芯草,点了半根。他抱着短匕首,在木柴堆旁和衣坐下,微松了身子。外头有虫鸣,声色凄而长,将窗中盛的满目银河衬得愈发凉透,在短刃间落满寒光。
  李鉴一向睡得很浅。
  外面有些微响动时,他猛地睁眼,缩入角落里头。有人来来往往,甲胄摩擦,刺耳逼人。话语声却不隐分毫地落在耳际,说什么端王遭了刺杀,左臂被刺一刀,刺客逃进了宫城。
  哪里有如此巧合的事。
  身后木门被砰然撞开,一股子长风灌进来,将他激得一哆嗦。尘埃散尽,为首一兵卒大喝一句“那处”,三五个八尺上下男儿把着剑柄,涌入门内,朝李鉴大步走来。
  李鉴抬眼,迎着他们看去。
  后面几人只听一声疾锐鸣响,一枚镖样铁器顶入墙头三分,为首那人身形一滞,颈肩霎时喷涌出大抔鲜血来,尸首颓入木柴中。几生灭功夫,众军汉还在愣神,面前少年已抽了尸首腰间长剑,挥袖袭来。
  李鉴用剑极快,衣袂翻飞间,四两拔千斤;而剑芒一过,便是要摄人性命。他砍下一人头颅,砸至另一倒霉鬼怀中,紧接着便断了那人脖颈。后头有风声,他轻捷地跳脱,回身稳下,只攥住一个破绽,当胸刺过去。
  穿透,见血溅四方,便干净利落地归剑入鞘。
  门边一人见势不妙,刚要出去报信,被一记回手镖截了咽喉。李鉴连斩五人,歇了口气,翻上梁头,跳落至门前,将柴门悄然从里锁上。拼杀时血溅了半身,他连左颊都似染了花色般,一时艳绝冷绝。
  喉头有些火烧,大概是力道运过了,病灶添火。
  他将口中甜腥咽下去,将几人尸首拖拽着,塞进柴堆,又将一人未溅多少血渍的甲胄扒来穿戴上。腰间符节当啷作响,他借着光亮一看,微眯了眼。
  这批人是金吾卫。
  按朝中党派纷争来看,禁军与末胄正是针尖对麦芒。此时有人刺杀李正德,孟汀却将金吾卫调与他指派,若非为避嫌,难不成......
  “让他借。”
  孟汀擦着弓,身侧茶炉滚沸。他看了站立在侧的胡伯雎一眼,见他仍在云里雾里,懒得再解释。李正德要借捉拿刺客之名登堂入室,奈何手中无兵权,值得使障眼法,要将精悍亲军蒙混塞入宫城内,政变时袍袖一挥,天下易主。
  但他太不知孟汀此人了。
  “我情愿他借得越多越好。”孟汀咬了两盏茶,一盏留在面前,一盏推至另一侧。胡伯雎刚要去接茶盏,手就被弓腰抽了,立马悻悻地向旁侧别过脸。
  孟汀又拿茶渣过了一股,抬手端给他,道:“若他一旦有动作......我与众弟兄说了,莫伤无辜,斩得端王首级者,封万户侯。”
  “侯爷,不太妥......”
  “有何不妥?”孟汀扬眉看过去,“家中世传三张免死丹书铁券,不惧生杀;嘉王在外尚有一女,再不济效仿当年武皇帝垂怜听政,立内阁辅佐。端王暴虐,好大喜功,得此共主,百姓何来活路!”
  “如此极是。”胡伯雎颤声道,“再者......你仍旧不信安王已薨罢。若......若官家真无子嗣存,侯爷,八十万金吾禁军于掌中,当真甘心——为他阶下恶犬、掌中长铗?如此,碌碌平生?”
  一时两人无话,唯见空茶轻烟袅然,绕至檐头。
  “胡兄不必再问,我自有定夺。”
  一头领过来,行了军揖,说是西门伍救走水的已回操场地了。孟汀起身,胡伯雎朝他摆摆手,自领了操持军汗的活,回身对他道:“望侯爷三思。”
  何必三思。
  李鉴在人堆里好容易找到了许鹤山,见那学究被烟熏火燎了一番,强忍着没乐出来。他自知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将长发束起来,与鹤山在旁坐下,笑道:“好一场戏作,端的痛快!”
  “看这衣裳,你我二人如今又是火伴了。”许鹤山恨不得把自己的脸皮撕下来搓搓,“这群军汉太不晓事,认我为生面孔,差来遣去,气煞人也!”
  操场那厢鸣了长角,金吾禁军都聚过去。
  二人混在里头,不动声色地左右观瞧。李鉴在外从无什么王爷架子,就着鹤山咬耳朵道:“刚才我在西宫杀了几个替李正德追我的人,你猜如何?”
  许鹤山侧过身,就听他道:“是金吾卫。”
  “难不成端王与雍昌侯明里二虎相争,暗中根干勾连,引我们入京,要坐收渔翁利,平分天下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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