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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你能这样放心便好。”孟汀说着,半跪下来,替他将书卷与文告摆整齐,把那两卷书信收进床下木盒中。他想起李无伤的话,一面理一面道:“那我就不叨扰了,且歇下吧。”
  真是生分,还“叨扰”。
  李鉴伸手,捻住他的袖子,半劝半诱地道:“后边备了热水,你留下来陪我。”
  孟汀将木盒抽屉撞上,抬手扼住他右腕。
  “李无伤......夜里不守着吗?”
  “有侯爷守,哪里还用得着旁人。”李鉴将小臂往上抬,把孟汀拽到自己身前,“我已遣人着与你同样的装束出宫了,你再出去,岂不是穿帮?”
  他话讲完,后颈已经冒出涔涔的汗,怕孟汀察觉自己的反常。孟汀却没再多言什么,松开他的手腕,径自向后边去了。他听着后边的响动,翻了几页书,灵台间却静不下来。刚饮下的药酒还在喉头,与之一同泛上的是那医官的话。
  他觉鼻尖有些酸涩,将书卷一抛,先拥衾和衣睡下了。
  孟汀洗好了出来,绕过屏风,见铜盆旁还放着李鉴换下的带血的绷带。李鉴的伤口好得慢,与体弱也相关,他知道这事急不来,默然将那布条收起,替人在盆侧摆了干净的绷带。
  李鉴在这便殿住了这么些天,从不允许宫里人常伴在侧,只有李无伤能进出。大小事情,还是陛下自理的,少有人一直照顾到。
  孟汀也想过再将他带回退园,可这样一来,先前谋划的不睦之象便是徒劳。况且他知晓李鉴的决意,退无可退之时,李鉴在前执剑,他唯有站在其身后,不动摇、不退缩。
  “孟观火!”李鉴喊,“这么慢?”
  孟汀将思绪放下,披上外袍便到寝房去。
  到了榻侧,他还未将外袍揭下,李鉴先拨开衾被,直起身去吻他。他身量高,李鉴不太够得着,他便在李鉴腰上托了一把,顺便按下了李鉴欲抓他袍袖的那只伤手。
  孟汀知晓李鉴在情事里不算内敛,可今日他有些急躁。
  不多见的、乏于理智的急躁。
  他啄了李鉴的脸颊,将人按回榻上,低声道:“你伤病未愈,今日不行,好吗?”
  李鉴挑眉,意有所指道:“不行?”
  孟汀垂眼望他,拂去他额前的乱发,唤了一声:“翰如。”
  那两字连在一起,像半句喟叹,气息落到李鉴颊上,将他烫出一片红。他用手背掩住眼睛,另一边缓缓松了手,道:“那你不要走。”
  “我自然不走。”
  “那——那我要你抱着。”
  手被人拨开,李鉴借着火瞧孟汀,勉强地就着他的肩膀坐起来,膝头不自觉地朝前顶了一下,便听到身前人一声闷哼。他有些心虚,移开目光,低声问:“要不要......”
  孟汀只将他后脑揉了一把,下了床榻,拿了卷书看。
  李鉴只觉得自己好像淋了场雨,不过是沾衣杏花雨,将整个人裹住,亦化了终南经年雪。他其实不擅陈情,许多话难以启齿,又常常将章句与良夜都白白放过。
  可他或许没多少时间去蹉跎了。
  “孟汀。”他叫了一声,催那人回身。孟汀执着书卷,抬眼瞧见李鉴自枕下摸出个物件——仔细一看,是那日飞奴带走的容臭,那容臭里似是塞满了,凑近闻却又无香。
  “这锦囊与我那只是一对儿,佩了便是我的人,你接还是不接?”李鉴凑过去,鼻尖抵着孟汀的,“侯爷若是不应,我便要明抢了。”
  孟汀将书卷撤下,挑眉看他,失笑道:“那明抢吧。”
  山川要征伐,人心要收拢,轻裘肥马要千斤重。
  孟汀连一个锦囊都不要。
  就如此,寡言敛笑地等了他三五年。
  “我不与你开玩笑。”李鉴将苦意按下,正色道,“侯爷打开,看看里边是什么。”
  孟汀一怔,抽开丝绳,只见其中都是卷好的小笺。随意展开一份,里边皆是他的笔迹。
  他的江陵书信。
  “陛下不是说都烧了吗?”
  “这些舍不得,我私自留下来了。”李鉴笑道,“侯爷千钧之重,李某愧受,可惜捉笔不成文,难以回书。这些小笺上写的,大多是今后之期许,侯爷若有兴致了,便时常翻看。信中所提的春水煎茶、塔上观灯之事,侯爷只管挑,我一件件补回来。”
  这锦囊作容臭用,盛不下多少香,却偏偏能盛下他们间万壑之缺。
  李鉴将那容臭放到孟汀手中,几近虔敬地吻了他眉心。恍惚间李鉴能看到江陵当时风雪,刚平水患的孟汀骑上青骓,在马上对他拱手道:“殿下珍重。”
  在不甚幸运的旧闻里,那便是再会无期。
  他开始后怕,直到灯火都烧尽了。在一片暗沉里,他于锦衾之下,枕靠在孟汀肩侧,忽觉得有些释然。那滴在雨夜太极宫前未落下的泪灼过眼角,没入身旁人的衣衫。
  一夜无梦。
  【作者有话说】
  容臭是李鉴来长安第一天就买了的。
  第26章 于归第二十五
  翌日孟汀回退园,瞧见谢之问眼底的乌青,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去金吾卫所办事,那谢之问跟在他身后,言语里怨气颇重:“侯爷可算回来了。昨夜听人说侯爷已出宫了,左右见不着人,还以为出什么岔子了。”
  孟汀凭窗拭刀,道:“难却莫不是也听了旁人的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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