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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但那方士终究一句不提,还以诡异的死状将整件事弄得愈发扑朔迷离。
  卢寺卿说得对。不需陈伪辞以佐证最初的猜想,因为,真相或非任何人所预见的那样。
  但结案也意味着,连环断了。
  他心中无端烦闷,打着伞进了家中院子。刚回身收了伞,他还没喊一声芙儿,抬眼时却怔住了。
  院中有一盏滚灯,风一吹,在雨中簌簌地自己翻滚。那烛火摇曳得厉害,又被风吹雨打,偏偏旋转翻飞而不灭。
  他记得自己脱险后,王芙没再做过滚灯。
  难道她今日有兴致了?
  他快走了几步,去提那滚灯的竹外框,想将灯提回厅堂内。可那滚灯仿佛成心不要他碰,滚得愈发起劲,仿佛要逗引他去追。
  庭院中,分明无风。
  何昶发觉有些不对劲,高声喊着王芙的名字,一面退到庭前檐下,却发现正堂的门上了锁。他心跳如骏奔,生怕又出了事,抓着门环不断拍打,耳际却听着雨声停下来。
  何昶迟疑一瞬,徐徐转过脸去。
  院门侧站了一个女子,一身花锦华衫,怀中抱着那盏滚灯。看到何昶的面孔,她轻启朱唇,却未说什么,施施然行了一礼,面上笑意嫣然。
  雨已经停了。
  可是——何昶抬眼,只见漫天飞花纷纷扬扬落下来,庭前本来积水的低洼处也堆满了花瓣。他自己的衣衫仿佛瞬间干透,却染了一身薄粉,肩上全是落花。
  “姑娘,你是......”何昶有些无措,又尽力自持,对她平揖道,“此处确是我宅,姑娘何故在此?我妻在何处?”
  “你过来。”那女子笑道。
  何昶后背汗湿,不由自主地迈了步子,自檐下走到庭中。
  满天花落,若有飞天于其上。
  “你是何人?”
  “某乃何昶,何平明。”何昶老实地答话,听这女子口音,感觉她不像是中原人。
  “你在长安做官,一定见过陛下,略知陛下其人。”那女子向他走进一步,“你看,我这幻花之术,陛下会不会喜欢?”
  “......什么?”
  “他若喜欢,会否......”那女子抬袖掩了半张面,垂下眼来,“将我留在九重天?”
  何昶惊住,快走几步,到她近前。
  “你究竟是何人!”
  那女子将袖子一撤,收敛眉间意,抬手将怀中滚灯抛出,把何昶砸了个满怀。何昶手忙脚乱,踩在花瓣上,将要仰面摔倒,眼睁睁见那女子望着他大笑,道:
  “他们管我叫,卑弥呼。”
  刹那间,她如幻象般烟消云散,满天飞花顿成滂沱骤雨,匝地有声,天光顿收,一切回归于夏日的潮闷。
  何昶将那滚灯护在怀里,仰面摔下去,溅起一地水花。
  他吃痛地叫了一声,厅堂的门顿从里拉开。王芙撑着伞跑下阶,将他扶起来,嗔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都到家了,也不喊我一声!”
  “我......”何昶一时语塞。
  “滚灯?”王芙眼一亮,“郎君,还是你惦记着我,竟替我买了一个回来。”
  何昶任凭她将那滚灯接了去,在雨中僵立片刻,便被自家安人拽进了屋里。他将湿衣服换了,泡进热水中,直到泡得额头出汗才停,又猛灌了几碗姜汤才作罢。
  真是疯了,他心想。
  一闭眼,眼前又都是方才的天上幻花。
  【作者有话说】
  冷雨,听说山区有雪。
  第47章 昔我第四十六
  钱穆剪毕烛芯,提起笔,抚平面前纸张。
  “平明近日想必疲乏了。这样,你不必再来内阁做草拟与理文书,无事多养神。”他道,“因过劳而恍惚,往常也是有的。”
  “不是恍惚。”何昶抢了一句,略犹豫片刻,继续道,“我同人打听了,那巫女......长安确有其人。此中必有蹊跷,万万不可让她见陛下!”
  “平明不必多虑忧思。”钱穆道,“陛下也无暇见她,又是流民又是战事,奏书多得和雪花一样。他今日一早起来,便开始批红,一直到现在。”
  “是。学生......”
  “你有事,为何不直接来见寡人。”
  殿阁中之人霎时伏倒一片。何昶一回头,见是李鉴,立即起身又拜倒。
  “臣何昶叩见陛下。”
  “平身。”李鉴说了句,越过他,对钱穆道:“先生,我将事务大体处理了,已经交代下去。若有什么节外生枝,还要麻烦先生。”
  “陛下言过了。”
  何昶听着,没敢起来,却觉得李鉴将他身后的腰带碰了碰。他想起这腰带在雨里淋了一遭,方才更衣时忘记换了,生怕谁见此情形而弹劾自己御前失仪,便要起身谢罪。他方一抬首,却见李鉴并未看自己。
  李鉴目光垂落,看向自己的指尖。
  那是一片浅绛的花瓣。
  “起来,别叨扰老师了。”他弯了弯唇,“如有事同寡人有干系,直入太极宫见我。”
  待遣走何昶,已是中夜了。李鉴盖熄了所焚的香,把李无伤叫进来,将明日的日程布置下去,再去沐浴更衣。
  孟汀去洛阳点兵了,上午走的。
  他无端觉得自己被困在了这盘盘囷囷的蜂房水涡之中,尽管实际上还算去留自由,却依然是被附着于那高堂之上。孟汀走时,他嘴上除了浅薄的关切什么都没说,却自觉受困而孤独,又有些羡慕于孟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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