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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说什么?”
  “陛下说那症候,像极冀州文报中所言的......叫魂病。”
  叫魂病。
  孟汀心下猛一空。
  “不可能。他根本没出过长安城!”
  “孟侯。”李无伤重重地道,“我知道陛下不信什么谶纬报应,更不信什么妖术。但是那日他自鬼市回来后,便觉身体不适。还有,侯爷请看这个。”
  他向身侧人吩咐几句。很快,一件黑袍便被取了上来。这衣裳孟汀认得,是李鉴去鬼市时所穿的。
  那衣襟处,撕裂了一片。
  李无伤还未开口,孟汀先夺了那袍子,朝那缺口仔细看去。片刻,他将那衣裳放下,越过李无伤,直接向东房奔去。
  “侯爷!”
  孟汀到了偏殿门前,那大门紧闭,他伸手攥住门环,努力自制着,收不住力地向门上叩去。身后有人过来,孟汀没在意,被人一把拽住,转眼看到许鹤山。
  “想不到侯爷还有此时。”许鹤山道,“你先担心你自己吧。”
  孟汀望着他,松开了门环。
  “是本侯失态了。”
  “他气弱,这样一病,不知何时才能好转。”许鹤山道,“侯爷若真要替他分忧,便想想如何收拾如今这盘棋。”
  第61章 咫尺第六十
  何昶在大理寺议事堂中坐定。卢寺卿匆匆进来,向四下一拱手,道:“有事情耽搁了。”
  他一抬眼,望见坐在何昶身侧的柳钟仪。
  “这位是......”
  “啊,下官通政司参议柳钟仪。”那年轻刺头儿一收扇子,向他行礼,“近日接到不少臣民上奏,提及大理寺所查办之案件,世人多有担忧。于是,通政使大人遣下官来此听证。”
  卢寺卿一瞟何昶,后者把目光移开了。
  “善。”寺卿道,“那何少卿,你讲讲这叫魂大案的始末吧。”
  堂中众人一同望过来。何昶拱手起身,自袖中拿出片纸,将其展开。
  “这叫魂之案,明为疫病之灾,暗为妖术之扰。”他道,“虽然这样讲有些危言耸听,但我疑心......是有人想拿天道,压天子一头。”
  游僧,幻术,玄鸟,疫病。
  盛世日久,哪怕是一点裂隙都会弄得人心惶惶。无根基的空门天子,被推到的幻师楼与疫旱相接的冀州,放在一起很难不让旁观者思绪纷纷。
  仿佛是人故作姿态、讳莫如深,却实则恨不得天下皆知那烈火将要灼烧大豫的山河。
  “江南江北、河南、直隶等地的案犯,都有相似的供述——受东瀛人指示,剪人衣襟。而那所谓能使得人高热不退、乃至眼盲的叫魂病,其实是不能传染的。倒不如说,那更像是毒发后的症状。”何昶略一停顿,“那东瀛人给案犯们一种毒剂,只要触及肌肤就能发作。”
  “这么说,是有人有意造出这疫病之相?”
  “疫病与毒杀,是绝不可一概而论的。”何昶沉沉道,“若是毒杀,那就是寻凶缉凶,还受害之人公道。但若是成了疫病,就与国运、鬼神牵扯在一处,成了捉摸不透的东西。”
  他将那纸张递给了柳钟仪。柳钟仪接过来,想起自己先前上奏请李鉴下罪己诏,不禁有些汗颜。
  “柳参议。”
  柳钟仪一恍惚,忙道:“在。”
  “可否说一说,贵司所接到的臣民书奏中,不安之处为何?”
  “这......”柳钟仪踌躇片刻,“不过是不安于圣人彻查叫魂案、推倒幻师楼,怕会得罪于天地神佛。”
  “那些术士,与天地神佛究竟何干?”
  “比方说,那东瀛来的大术师卑弥呼。”崔主簿在一侧出了声,“据说她能通三界,能请神明上身。下官也曾听市人言,陛下同这帮人作对,就是与天道作对......”
  说到此处,他急忙捂住嘴,自骂道:“大不敬,该死!”
  “不该死。”柳钟仪道。
  他看向何昶,将手中扇搁在面前。
  “那些愚民,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李鉴抬起手,向榻侧摸索着,将一个空碗打翻在地。
  他嗓子干痛得不行,仿佛是有一团火在灼烧,苦意又黏腻地堵着,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那瓷碎裂的声音很尖锐,在空荡的偏殿里回响几个来回。
  李鉴强撑着起身,赤着脚站到地下,也不管脚底被碎瓷划开,扶着一侧桌案,踉跄着去取水。那水是昨日宫人递进来的,已经凉了,一过喉头,比饮刀片还难受。
  已近夏末,天仍闷热。他浑身是汗,又冷得发颤。
  向院中一望,那殿门紧锁。
  他抓着门边,在门槛上坐下来。那太阳明晃晃地照在身上,将人暖得舒展了些。他提着水壶又喝了几口,呛得咳嗽起来,却可出不来一口痰。
  殿门前忽响起叩门声。
  他平复着气息,嘶哑地道:“何人?”
  “陛下!”
  是孟汀。
  李鉴撑着身子起来,下台阶时急了些,先摔了一跤。浑身上下都酸痛,他几乎是挣扎到那殿门前,掌心贴上门钉,却一时说不出话。
  “狸奴。”孟汀放低了声音,“药可按时吃了?好些没有?”
  “好得不快。”李鉴叹道。
  他讲不动话,将额头靠在殿门上,略垂下了眼。能想见一门之隔,孟汀也靠在门侧,心跳与气息都贴得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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