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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抽刀断水,水更流。
  孟汀一直在不远处看他,见他的肩头落下去,急忙过来。他到了近前,单膝跪下,低眼去看李鉴的脸,问:“可是确认了?”
  “我绝不信!”李鉴一把抓住他双肩,“他不可能就这么死了......还没斗够呢,这才哪到哪啊,啊?我还要对着天下昭告他妖言惑众、欺君罔上、私蓄钱粮,其心可诛!我要亲手手刃他!他怎么会、怎么能!”
  “陛下。”
  “他在哪,我要杀了他!”李鉴推开他,站起身,“谁去查这事了,大理寺?刑部?内阁?尸首在哪里,我要看!”
  “归涯司也在,许正使坐镇。”孟汀抓住他微微颤动的指尖,“你信得过吗?”
  李鉴慢慢地松了下来。
  他平复片刻,望向孟汀,跪下来,扑倒他怀里。风掠水波,片叶入池,他本是难以抑制地皱紧了眉头,嗅到孟汀衣领间熏香时,方寸间风波落定,才渐展了眼眉。
  “我真的恨他。”他一字字道,“没有他,我生母不会死,我也不会......不会变成一个多病的废人。”
  “我从未见过哪个废人身手如你一般好。”孟汀抚着他的后背,道,“你看,就算如此,他也没能压灭你。”
  可他的陛下,本该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这对于二人而言皆是死穴,平日不提,此刻更是换得一片沉默。李鉴对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理智瞬间回笼,别开话题,道:“他死得太轻易太蹊跷,我以为其中有诈。”
  “我所见与你相同。”孟汀道,“稍安勿躁,先看子觅回来怎么说。另外,端王妃......霁华郡主现在便在原端王府,陛下要马上去见一见吗?”
  李鉴扶着孟汀的肩起身,又将人拉起来。
  林霁华毕竟还活着。他对此人向来不愿作评价,只想若是自己是她,是绝不会入那端王府的门。但她腹中还有个李氏的子嗣,无论如何,李鉴站在宫城之中,感到一丝宽慰。
  “不了。”他道,“她对我有怨恨,此时又有身孕,我去恐怕不宜。你和她少年相识,这些年虽有诸多纷扰,出生入死的情谊却是不争的。我看,你可替我去拜问,她愿说什么,听着就好。”
  正说着,李无伤过来了,侍立一侧,似乎有什么要事相告。
  孟汀向李鉴一颔首,行礼后便抽身离开。
  他思绪万千。
  上一回见林霁华,还是三月二十五的喜宴,林霁华花冠锦袍在堂下舞剑,他在重楼上对故人的新夫婿赞了句“满堂花醉三千客”,转身听闻林伯祯意已决后的托付。怎会想到,林伯祯口中的“他日”来得如此之快。
  对不知情的他人而言,终南烈火之变后,覆巢之下无完卵的终局也不算意外。
  可他眼中有林霁华的一生,见过她匹马戍关山、官拜左将军。她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是孟汀少年时最为敬重的人之一,他从未想到她能让自己走到如此地步。
  所以啊,这所谓命数,谁知道呢。
  出了大明宫,他牵过自己的青骓,示意身后人不必跟随。自东侧直入春明大街,回身一望便是朱雀航,行人如织,言语纷扰,孟汀不知其中已生出多少揣测与流言。而字字句句,能如鸿毛,也可做压死人的泰山。
  他一勒缰绳,叱马向前疾奔。
  两侧行人纷纷避让,男女老少,都认得这青骓之上朱紫袍,目光全聚过来,望着这朝野间只在一人之下的权臣,不敢高声语。风声人言入耳,万万人从身侧掠过,孟汀在马上目不斜视,控着烈马,望向那无尽的朱雀大街。
  奔马过朱雀,非受荣宠之臣不敢为。他在先帝身侧常如此,刻意显示出狂妄肆意的愚蠢少年气,好叫先帝对他放心。但自孟汀为禁军大统领,真正手握重权后,反而再未如此过。
  他此时早已无需藏锋,也从不需用一长街与万万人证明什么,可有人需要。
  直驱入开化坊,他于街口下马,一振衣袍。四下皆是羽林卫的兵士,见了他都愣神,等孟汀走到近前才晓得来牵马。孟汀也没多说什么,望见了羽林卫的大将军就在旁侧,只目光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
  那位大将军神色中露出些旁人都难察觉的局促与心虚,正要开口解释,孟汀手握着昆吾刀柄,径自向内走去。
  仰头边可见端王府的匾额悬在高门之上,细细看来,那勾画已然落尘。
  他推门而入,回身闭户。
  端王府与安王府建制相似,略宽敞一些,容得下许多人。孟汀先在庭前看到了一身烟火气的何昶,二人相对施礼,何昶实在疲于开口,哑着嗓子吐出几个字,从袖子里掏出已备好的纸条,上面写着:
  王妃无恙,小殿下无恙。
  “明白了。”何昶道,“她现在如何,可有精神?本侯想见她。”
  何昶苦着脸摆了摆手,却扯住他的衣袖,将他向里面带。过了正堂,进入内院,何昶停住步子,向孟汀作出“请”的手势。
  孟汀回眼一望,见向内便是起居殿。
  “恐此事非宜。”他道。
  何昶比划了一阵,无果,干脆伸手在自己的衣袖上写画着什么。孟汀笑起来,凑过去看,见他要说的是:
  别谈大防了,王妃肯见你。
  孟汀颇有些意外。
  他望向那殿内,放开了刀柄,快步走过去,抬手挑开门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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