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明白什么?
“我听凡人说,像初元这样待我,那他便是我的家人、师长、至交。”江桐闭着眼想,“但没有谁会想一辈子都待在一个家人、师长或至交身边,可我想……”
一直留在他身边。
孟微之难以自制,眼眶发酸。
“那就是爱他吧,可爱又是什么东西?那是凡人创造出的字,我们仙神也跟着用,却不知道究竟是何意。他们的时间太短,不过百年,许多事一旦超过这个界限就会变化了,不再能用他们的言语去讲我自己的话。”
“可初元会听吗?听得懂吗?”
“和他相比,我的时间也太短了,他听不懂我的话。”
日影渐沉,鹧鸪在窗外叫得凄厉。
江桐翻了身,孟微之很自然地将手放在他背上,他则枕在孟微之的膝头。一切都安静下来,只有江桐无声地思量道:
“那还有很久呢,我和他。”
“只要我能留在他身边,成为他所期望的那样,不就好了吗?”
孟微之听着,强压着自己去拥抱他的冲动,转眼看向窗外。
不对。
他顿时直起身来。江桐也睁开眼,随着他一同向外望去,不由地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一刻之内。
外面的深渊竟然凭空消失,一切恢复如常,人来人往。
就像……记忆中那样。
第83章 真亦假
怎么会……
“初元?”江桐留意到他的异常,抬起上身向外看去,不由也呆住了。孟微之抓住窗沿,滚身翻了出去,顿时没入人流之中。车马往来,屋宇林立,而那地陷仿佛从未发生过。
“怀烛,你在何处?”他按向眉间,急道,“首阳之下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用了洄天术?”
对于没有齐天之力的小神而言,洄天术是要生祭神魂的。
“什么……怎么回事?”
怀烛好像还没睡醒一般,在灵台间连打了几个喷嚏。他分明是个神,却带了个多病的长劫,但又不死不休,奇怪得很。
“我是说,首阳的地陷。”
“地陷?”怀烛疑惑道,“那是什么?”
孟微之的手顿了顿。正巧江桐也翻出了窗子,正在拍打手肘上的灰尘。他一回眼,正对上江桐,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畏惧。
方才他们一直待在一起。
弥合地陷之事,绝不可能是江桐所为。
那究竟是何种力量,能凌驾于神力之上,让时间倒流?
这是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拥有的神力。篡改记忆,恢复原状,只能空有“洄天”之名,但时间永远都不会停留——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他想到了玄门,想到华严的话。
所谓……真实的天道。
这天道,在他眼中,就是最高的、最不能改移的,一切都应当居于天地之下,他自己也不能例外。
但是,倘若连“天道”也是他人的念头呢?
“华严”身后,究竟是什么!
“你在看什么,这里……为什么又恢复了?”江桐将折枝半出鞘,看向如镜的剑身,“不是幻象,都是真的。是你心软了?”
“不曾。”孟微之道。
脚下的大地开始颤动,远处的首阳山脉如缓慢游走的巨龙,在天幕之下起伏不断。身边的江桐、面前的百姓却仿佛对此无知无觉,半面喧哗,半面沉默。
如果这确实是幻象,那大抵是要破碎了。
孟微之犹豫了片刻。江桐不明白他为何踌躇,随意地看向一旁的绿荫——白玉兰花早就凋落了,夏日初长,他在清凉的绿意里惬意地眯起眼,却听身边人道:“我都明白了。”
他不明所以,却抬眼看到了孟微之眼底的笑意。
虽然有些迟了。
脚底一空,飞坠之感再次袭来,头顶一片漆黑。他在万丈虚空中翻转、飘荡,向下不见三千界,向上不见凌绝台,却能看到一点明光高悬在远处,而后耳边似是有万千人呢喃不休,好像是在诵读什么经文,却又像是在朝他诉说苦难种种。
坠落、坠落。
直到身下来了一阵风,将他托起,而后天光大亮。
此处是……天极,无名江畔。
他轻轻地落地,毫发无损,转眼看到江对面——那万里的桐花竟然全部凋落,徒留枯木!
他尝试着调动灵台,顿时听到南乡子大喊:
“初元!你在何处?”
“我在……我在无名江畔。”孟微之缓缓地将自己从首阳往事中抽离出来,“江南树呢?他下了凌绝台……”
“他归于希夷了。”
孟微之猛地抬起眼。
“不可能!”他叫道,“他的执念怎么可能那么浅,还个神魂就能了事?绝不可能!”
“这还不深?”南乡子苦笑道,“我不懂你们二位,但我必须说一句,他当年死于天裂,要说责任,你和阿难一人一半!如今好不容易得偿所愿,终于消散,难道不是好事?你难道要一直将他困在此处?他不可能重回大罗天了,你不明白吗?谁能容下他?除非,除非真像你说的那样,你带他走,永不回来!”
“不可能……”
“我看你又快到大劫境,都快疯了!”
“他会想留在我身边的。”孟微之喃喃道,“他不会那么轻易走的。”
“初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