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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季庭柯没有躲闪分毫,似乎料定了她不会当真对他动手。
  他的动作顺势向上,抽回了尖刀。
  转身,又去厨房换了柄、似乎足有半年没磨过的钝菜刀。
  用这来片鱼,都得跳起来、用砍的。
  罗敷看着他,她接过、掂量了两下:“什么意思?”
  “以后,你用这个。”
  那把尖刀被他揣进了兜里。
  尖端朝下,遮掩住寒光。
  男人去柜台去了些零钞。另一只湿着的手低垂在腿侧,他往外走、又倏地顿住。
  季庭柯微微地拧过头。
  罗敷以为他会问她关于刀的事,亦或者——为何主动投身、要来鱼加面馆工作的前因。
  但他淡淡地、一下点破,撕开方才一直没有捅穿的单层窗户纸:
  “你是从张穗的屋子里出来的。”
  “张穗那里一直缺人,她没有理由拒绝你。更没有理由,多余把你让出来。”
  张穗,是那卖鳊鱼老板娘的名字。
  罗敷昂着下巴,睨着他:“你说错了。”
  “她有。”
  她又低下了头,盘着那把旧菜刀的木柄,指肚来回摩挲、揉得顶角油亮。
  “她说,她想睡你。她让我来店里看着你——
  怕你乱搞女人。”
  足够季庭柯听到的音量,罗敷默了几秒。
  “她说,你下面很大。”
  季庭柯的手陡然一松。
  那些零碎、聚起来有四十的钱落回地上。
  张穗远远地看见、一拍大腿,她骂季庭柯:
  “没好心”、“侮辱人”。
  她卖条鱼而已,还得搁地上捡钱。
  四下一片死寂,只剩张穗还在聒噪。
  季庭柯抬腿、迈出门。在他的身后,罗敷出声叫他:
  “去哪儿?”
  “扛面粉。”
  男人的语调里有冰,比室内的空调温度更低。
  罗敷既没有阻拦,也没有立刻跟上去。
  她立在鱼加面的招牌下,直到张穗抓着几张零票子过来:
  “我说呢——”
  “看上了?还是想混睡一把?那也犯不着演我一条鱼。”
  罗敷转了她一条鱼钱。
  她笑笑,既没有说“是”,也没有否认。
  “他。”
  罗敷指着季庭柯离开的方向。
  “你想睡他,多久了。”
  “也就半个月吧。”
  张穗听着转账音,略微舒坦了些。
  “他也就刚来半个月——”她压低声音。
  “就在南边的工厂出事之后。”
  第5章 扯平了
  南边的工厂。
  像是说了什么不吉利的话、活该避谶一样,张穗自己都反应了两秒,转头“呸呸呸”几声,心里骂了句晦气。
  罗敷转着刀,手心一把汗。
  “南边,什么工厂?”
  张穗咽了口唾沫,她凑得近了些,粉底液在眼皮的积线都窥得清。
  “你打听这个,想干嘛?”
  她点烟,一小簇在风里抖,目光都迷了。
  罗敷跟她绕:“赚钱。”
  女人冷笑一声,那股子风流缠绵的劲儿没了,露出点藏在假面后阅尽千帆的清醒。
  “往南边走,赚不了钱,命也得搭上。”
  风比先前更大了。张穗半掩着手,鼓成一道小屏,藏谜一样: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季庭柯那样的命。”
  话顶到头了,走出半路的季庭柯似乎有所感应,他忽然回头:
  罗敷抱了他和面的不锈钢盆,冲他摆了摆手。
  远处巷首,汪工开着他那辆小面包,侧身探出窗户、他按了按喇叭:
  “让让,让让啊。”
  汪工的名字就叫汪工。
  他不像一般做活、做泥瓦匠的工人,“工”是统称,姓李叫“李工”,姓陈叫“陈工”。
  他的身份证上,就叫汪工。
  就连罗敷第一次听,都以为汪工在诓她。
  年轻人的男人挠着头辩解,他说——
  早些时候,他也问过家中长辈。那时,枯瘦的老人吧嗒、吧嗒抽着卷烟,回了一句:“贱名好养活。”
  这个道理,汪工自然听过。
  但谁家的贱名,单字一个“工”?
  简直像是生下来就为了打工的。
  这贱名,未免也他妈太贱了点。
  汪工绷紧了掌心往车下抬鱼,手背抻得发了白,腮帮子鼓鼓,腔调像是从胸膛里憋出来一样。
  他惯会说好话哄人,当下又存了替季庭柯套话的意思,舔着脸逼过去:
  “罗姐,也给下碗面?每次送鱼的零头,抹得那叫个别无二话。”
  凑近的时候,隔夜、淡淡的酒气飘来。
  罗敷想起昨夜,季庭柯微醺的那一眼。
  她掏了掏冰箱,收拾出一把压箱底的挂面。
  只有这个,汪工没敢挑。
  烧水,水在锅里咕噜咕噜翻泡,热气蒸腾、熏了罗敷的眼。
  “昨晚,你和他喝的酒?”
  他,指的是季庭柯。
  汪工来回擀他那两双筷子,像登台表演前活跃快板,他一拍大腿:
  “季哥,这都告诉了?”
  他会侃,连吹几个排比,一秒都不带停的。
  直说到面在锅里软趴趴地胀开,嘴皮子才磕碰到:
  “看上季庭柯的老板娘,从这条后儿坪街排到了巴黎、他却非得来做个臭片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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