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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谢雨枫望着中年男人强行撑起的笑,脸上的皱纹都随着笑容皱成一团,他已经比大部分中年男人强了,没有发福,也尚未秃顶,看起来颇为端正,但谢雨枫太清楚他是怎样一个人,都说相由心生,一点不假,那点庸俗和鄙陋在彭飞的五官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要不是碍于场合,恨不得往他的脸上呼一巴掌。
  去世的是彭飞的母亲,她两年前摔了一跤,跌成了半身不遂,这两年来几乎全是谢雨枫在照顾,换床单,被套,尿布,帮她翻身,每一个都伴随着令人难堪的污秽,那股腐朽的气息一直萦绕着谢雨枫,她把自己洗了多少遍都抹除不去。而彭飞则借着跑采访的理由,用不回家的方式轻松地逃掉这些一日日重复的苦役。
  她的婆婆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她的耐心就这么一层又一层地被磨去,原本对老人的感情也冷了下来,说句不好听的,在老人最后咽气的那一刻,她心里是有些阴暗的庆幸的。
  虽然如此,谢雨枫的大脑很清楚,造成她现在处境的不是别人,她不该去怪罪那个无辜的老人,因为罪魁祸首就是彭飞。
  如果单是不负责任,倒也罢了,可彭飞认识苟通海,这件事戳穿了最后一层体面的遮羞布。
  虽然彭飞为自己的做法提供了充分的依据:之前他采访社会无业人员时认识了苟通海,之后一直保持着联系,然而谢雨枫没有他想的那样单纯好骗:彭飞进入记者这行也有十多年了,采访对象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为什么只有苟通海这个人得到了他特别的关注?
  或许她当年面对风华正茂,一开口就是一段现代诗的彭飞是爱过的,但时过境迁,漫长的柴米油盐和猜忌把所谓的风花雪月都摧折得渣都不剩。可以说,女儿才是她依然维持着那张结婚证真正的原因。
  月城市的丧葬礼仪在简化,不需要再守七天,也不需要葬礼后儿女有什么表示了,刚升职加薪的谢雨枫扫了一眼理财产品的销售量,微叹了口气:今天还得她亲自去鸿光一趟,否则这个月的销售额又该垫底了。
  这么想着她换上了跑销售惯常穿的那套西装,并拿出了日升集团的胸牌,她对着那个logo勾唇笑了一下,然后把那个她看不起的东西别在自己的胸口。
  “申哥,不好了!”黄决慌乱的嗓音匆忙地从宿舍走廊那一头飘了过来,申路河疑惑地拦住气喘吁吁站不稳的后辈,问道:“发生什么了?好好说话,别急。“
  这句话对黄决没什么作用,他抽出一份皱巴巴的报纸,塞到申路河眼前,舌头都大了:”哎呀,这个事,就是……唉你自己看吧!“
  申路河瞟了一眼,才知道自己上了报纸。
  他还没有上头版,就是占了社会新闻二分之一的版面,第二行就是记者彭飞的大名,正义而坚定地控诉着申路河等”殡葬工作者“的行为。
  申路河只看了文章的一半,就懒得往下读,随手把报纸丢在一边,有些无聊道:“个报社跟着彭飞他鬼款,连个审稿的都毛,是真莫得写了?”
  申路河一向都是温柔如三月春风的人,对谁都是一张好看的笑脸,相处久了,会给他人这个人根本没有脾气的错觉,不管被怎么搓圆搓扁都是那副样子。
  可是就算在梦里,也不存在完全没脾气的人,申路河也是这样,一旦控制不住情绪,他就会冷不丁地蹦出几句方言,像顿时变了一个人一样暴露出不体面,但是真实的一面。
  黄决与他没认识多久,一时间似乎不认识申路河一样,僵在了原地,申路河看出了他的手足无措,柔和地笑了笑:“没事儿,不用管他们怎么说。”
  说来,暑假就这么轻轻地流淌了过去,申路河看了一眼日历。他这两个月用各种方法,试图进入鸿光养老院,但无一不被拒绝了。
  再试探下去,或许他的目的就被发觉了,所以就算不甘心,也只能暂停了混入鸿光养老院的计划。
  今天难得地无事,申路河打算再回一趟翟诚岳的房子,以期得到更多的线索,或者他根本不是想去调查,单纯地想要在熟悉的环境待着,能多少触碰一点翟诚岳留下的东西可以让他平静下来。
  说到那间房子,申路河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上次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最后不欢而散的人。
  翟望岳,那个小心眼又别扭的年轻人,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这个问句只在申路河的脑海里转了一圈,就迅速流了出去。
  他也不用自己担心。申路河捏着轮渡的票到了轮渡。虽然已经九月,然而月城市的气温还是没有降下,空气里的湿度到了临界点,是山雨欲来的气息。申路河的鼻子已经经历过大场面,肆虐的汗味引不起他内心的任何波动。
  这时,随着人群的挨挤颠簸,一个沉重的行李箱刹不住向前滑动,在他的脚下绊了一下,塑胶滚轮压在他的鞋面。
  申路河下意识地向那个地方看过去,是个长发的年轻人,一簇长刘海儿遮在了眉间,发下没有消退的淤青若隐若现,大概是因为天气太热,散着长发也不方便搬动重物,所以黑色的长发被一根绳草草地绑在脑后,发丝垂落在他挺阔的肩上。
  他背后松垮地背着一个双肩包,深色的短袖格子衬衫里套着黑色t恤,虽然简单,但他的气质却格外地引人注目,仿佛靠近他的片刻,可以让周围的炙热瞬间冷却。长发是男性最难驾驭的发型,之前申路河见过的所有例子都像邋遢的原始人,毫无美感,但也就是翟望岳身上这种特质,使他搭在肩头的黑发都染上了静谧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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