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叶采苓心道,若真是太子妃要也就罢了,只是温道盈此刻的反应,摆明了是她自己想一出是一出。
现在的纸墨都是谢公子赏的,还要怎么换。
这不是与谢泓为难么。
但这话由不得她说。她一介婢女,此刻只是低声道:“敢问贵人要何样的笔墨?婢子这便去寻。”
温道盈手指轻掠一下额发,不假思索道:“这些小事自然不需得问我——当然是要这府里最好的。呈给天家的物件,怎么敢怠慢了?”
叶采苓顿了一顿:“只是——”
她正想讲,此番誊抄用的花鸟墨与生宣已是极好的品质,且是谢大少爷他专程遣人送来的,话却被突然截住。
一道男声响起。
谢泓此番说话依然轻缓,语气却有几分不容忽视的意味。
他淡淡道:“持月,你与太子妃关系一向好。”
温道盈转眸看他,美目里盛几分赧然:“啊?宣岑言过了。”
“不过是女眷之间常玩闹些罢了,突然提此事是何意?”
她尚不明就里。
谢泓下巴微扬,清瘦修长的指节在桌面轻敲一记,慢条斯理道:“若是你真怕怠慢太子妃,自己大可以亲手誊抄一份。”
他噙一丝笑:“用你能寻到的最好的笔墨便是,不怕太子妃不领情。你说是么,持月?”
谁知道谢泓在这种时候唤她小字!温道盈有几分恼,但谢泓那话又无可挑剔,让她一瞬间无法说出话来。
最终只有惊愕的眼神,望一眼叶采苓又望一眼谢泓。
她咬唇忿然道。
“那我便誊抄一份。”
叶采苓在一旁望着整个过程,忽然觉得此刻大公子笑得有几分狡黠散漫,像是她那年在山脚下救下的小小毛团儿。
但一转眼,他又是那副清贵淡然的模样。
谢泓负手而立,话t却是对着叶采苓说的。
“走了。”
他道。
什么时候显得与她如此熟稔呢。
贵人们带着婢女离开了,月茜伸手点一下叶采苓。
“还说我与三公子,大公子今日护你的心思再明显不过呢。”
她笑得促狭:“快说,是不是与大公子联系上了?”
叶采苓眼睫眨动,掩去眼底一掠而过的酸涩。
“你想到哪里去了?”
她温声道:“石青给我送墨的时候你不在。但那些纸墨我都用在誊抄这本《折山游》里了。”
“那温氏贵女借着太子妃的由头,挑剔大公子给的纸墨,你想,大公子能答允么?”
月茜眼睛眨巴眨巴:“今日那些东西便是大公子送的?”
她一拍胳膊:“怨不得温贵女神色这般尴尬,我见她来这书阁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下子一挑剔,反而把最想亲近的人给得罪了。”
“所以我与他并无甚关系。”
叶采苓半垂眼帘,却未接月茜那句关于温贵女的话。
心里有几分吃了未熟的梅子那样的滞涩。
*
春日里雨线绵密,此刻湖边水榭坐着两人。
谢泓闲闲地拈一枚棋子,却始终未往棋盘上落。
他面前的青年文士凝望许久棋盘,此刻终于没有忍住,目光从棋局之上移开,道:“宣岑,京中又传信来诏你回京。”
谢泓以手支颐,似是沉浸在棋局之中,评道:“江游兄,棋力渐长啊。”
江游摇摇头,眉目间带忧色,仍是劝解:“此番你恰巧离翰林,京中风云便半点没知晓。前些日子圣上发了火,下旨要抄好几名大员的官邸。”
“你离京越远,所知消息便越少。我思忖数次,仍觉不妥。”
“不然我今日也不会前来。”
谢泓道:“查抄的便是顺天府尹罢。他虽然惯会攀附,但做臣子的,为圣上分忧才是要务。”
江游眼睛一亮,谢泓仍说: “王秋维他这是顾此失彼,并非为臣之道。纵然三品大员,倾覆亦在圣上心念之间。”
江游脸上的忧色终于隐匿了。
“好啊,看来我是多虑了。说起来,你怎知王秋维是太子一党?”
谢泓拈的那枚白子终于落下。此刻棋盘上白子皑皑,对黑子围攻气势渐显。
他道:“《棋经》讲善败者不乱。前些日子太子在宫中设赏鹤宴,已招圣人不满。此时又恰逢顺天府尹纵豪奴抢夺。他自己撞上来,太子焉有不利用之理?只是先牺牲此人以平圣人之怒罢了。”
“但此番不过此消彼长,并未动摇根基。”
“你且看,日后便有此人再上来的一日。”
江游凝神思考,不多久有人来报,两人便停下商议。
“公子。”
水榭外,云白垂手立在一旁,前来和谢泓报信。
“仍是未寻到那位贵人的消息。”
谢泓问:“街坊邻居处亦无所得么?”
云白摇头:“这几日我把那条街并周围几条街巷的人家都打听过。当年的老人们多数已经搬走了,其余的都道不知晓。”
云白知道大公子一向对他们这些人的要求,便是做事定要周全用心,此刻便把他获得的其他信息也一一道来。
“小的除了走访当地人家,也去了城里的当铺打问。问铺内有无精致的女儿家物件,玉佩钗环之类的均可。”
“你须得留神,莫要让有心人注意了。”谢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