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眼见着进了甘州城门,伍师傅出声道。
  叶采苓凝神片刻,“我回去换身衣服,你且送我去见何主簿。”
  “得令。今日探访下来,我见他的确是个好官。”伍师傅赞同道。
  叶采苓换了一身交领袍,将头发束起归拢,前往何主簿的住所。
  此刻她脑海中的调查计划已经成型。联合何主簿,从他那里寻找线索作为突破,再由何主簿引荐,前往漠北营地,去实地探访军士。
  甘州是个小城,除了几位官阶稍高些的官吏住在县衙里,其余主簿文书之类的小吏都各自在家中居住。
  何主簿的家便是一处寻常院落,在巷南边。
  叶采苓问过邻居,轻轻叩响了门环。
  里面的男子过了许久才应门。
  叶采苓带着些歉意,在门扇打开的时候便出言道:“何主簿,知道你身体抱恙,还来叨扰,实在愧疚万分。”
  男子一愣,道:“无妨……只是姑娘今日过来,寻我有何事?”
  叶采苓感到一丝微妙的违和。
  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却是与她很熟悉的样子。
  明明此前从未见过。
  此刻她留了个神,几句话说明来意,却没有贸然提及要何主簿配合的话。
  何主簿引着她走到院里坐了,又招呼着递上茶水。
  叶采苓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手,又不甘心地再暗自数了一遍。
  十指……均是完好。
  再看此人镇定的模样,却是品出来几分不对劲。
  第34章 甘州
  叶采苓感觉血管里的血正在冷却下来。
  但凡有一点风险, 她都不能笃定面前的人是值得相信的。
  先前想好的路线在此刻被全盘推翻。
  ——这步棋走错了,但现下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维持着恰如其分的亲切,像个从京中初次来边塞的女官一样, 只问了问何主簿甘州的风土人情。
  目光在这位主簿的居所里散散地转了一圈。
  有散落的书册, 有尚未填写的文书。书架一侧,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有一个褐色的牛皮小筒。
  何主簿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她,她只能掩饰自己的目光,向其余地方走去了。
  心里却在反复描摹刚刚看到的那物件。
  牛皮鞣制,边缘用皮质的细绳连接。没有错,此物形制, 像是枢兰人常用的传信筒。
  再结合此前因为兵士棉衣产生的哗变, 一个她并不愿设想的念头在心里缓缓成型。
  若枢兰人对大周的渗透,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边塞重镇的官吏被收买,或者更差的结果是,已经被直接替换掉。
  下一步, 边塞还能维持表面的和平么?
  回京之后, 一定要禀报。
  叶采苓目光不动声色转向院外。而对方的眼神已经有些狐疑。
  她将要告辞离开的时候,忽然被何主簿叫住。
  “叶女官……是京中委派?此番回京, 可要向户部上报什么?”
  叶采苓微微蹙眉,何主簿也正在打量着她。
  而面前的女子此刻挺直脊背,只像没有听到一样, 沉静地起身。行走间步伐端庄。
  因为她的沉默, 却让何主簿不由得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他刚刚的问话是在冒犯她一样。
  有些时候沉默反而是一种力量。
  叶采苓端住仪态向外行, 只在踏出院门的时候微微偏头,表情冷淡。
  “户部之事, 你应当去寻户部各司郎中。我此番过来,也只是例行的巡视。”
  “但甘州风物凋敝,你们身为父母官,应该有所感应。何须探户部口风?”
  言语之前恰到好处的敲打,让何主簿心里一凛。
  当下也并不打算试探,只道:“叶女官说的是。”
  三步并作两步的起身送客了。
  叶采苓强撑着走到巷口,见何主簿并没有送到此处,方才稍微放松了些警惕。
  回到住所,她立即叫醒侍女霜儿。
  “霜儿,你且备车。”
  此处不对劲。
  她离开之时在何主簿院子里见到许多罐子,用黑油布蒙了,整齐的摞在背阴处。她只往近处走了几步,一种刺鼻的油烟味道便扑面而来。
  像是她曾经在印坊时,燃烧松木留下的烟气,却远远比那刺鼻。
  如此大剂量的油,只要一点火星便可以引燃。就好像他备齐这些东西,就是在等待一场大火一样。
  什么样的人需要一场火?
  借大火金蝉脱壳的人。
  今日经历的已经足够多,叶采苓料想甘州官吏再警惕,此刻也会觉得她不再出行了。
  心中的疑团逐渐堆砌起来,此刻都向着一个方向汇聚。
  出城。
  马车借着夜色掩盖,在出城的道路上疾行。
  到达离漠北玄甲营最近的驻地,已经是晨曦初露。
  漠北雪片极大,层层落在盐碱地上,让干枯的风滚草也染上了白色。
  京中也在落雪。
  温道盈就在这样的细雪里,收到了从云州千里迢迢递来的信物。
  打开包裹时她的手有些许的颤抖。
  包裹内是一块玉牌。巴掌大小,玉色润泽。雕的是一对长足白鹤,正在引颈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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