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她忽然明白,他说他也有自己的泥淖。
今夜若不是洛襄提前将洛枭撤离,并留在寺中保护她,怕是她和三哥此时都凶多吉少,更何谈团圆和后事呢。
他助她良多,她却言辞相激,肆意妄为,不肯收敛前世的本性,一再触及他的底线。
朝露目中微光一动,心生愧疚,想要对他说些什么,邹云却在此刻出言打断了她的思绪:
“恐怕追兵不时便至。现下人多马少,我们需有几人分马共骑,需要委屈殿下……”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不必。”
朝露在众人讶然的神色中回头,看到洛襄此时正朝她走过来。
两人的目光相触,四目相对,一个暗沉,一个明亮。
在场的僧众眼中闪过异色,恨得下颚紧绷。他们围了上去,不准她靠近佛子。
洛襄从阻隔二人的重重人影中走出来,面有倦色,神容却是今生以来她从未见过的严肃。
声线更有几分喑哑:
“洛朝露,我接下来的话,你且听好。”
他头一回唤她的名字。
第28章
夜里的驿站寂静异常。
几扇破旧的木门漏了风,“咿呀咿呀”作响,几匹精壮的战马蹬蹄,嘶鸣声不断。
朝露敏锐地觉察到此刻的洛襄有一丝异样,默默跟上他的脚步。二人来到驿站僻静的黄土墙下。
塞外辽阔的天际,满天繁星汇做一条发光的银河,横亘夜空,流泻而下。点点星光的归处,尽数隐没于一双冷清清的眸子。
朝露望着洛襄映满星辰的漆黑瞳仁,也看到了他眼中自己一闪而逝的轮廓。
洛襄却没有在看她。
他负手静立,举头望向苍穹,声色肃然道:
“歧城以南有一道峡口,蜿蜒百里。穿过这道峡口,再往西便是莎车国边镇蒲城,你三哥正在蒲城等着你。”
“我护送你去峡口,你从此一直往西走,不要回头。”
朝露秀眉一蹙,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问道:
“那你呢?”
洛襄敛眸,垂落的袖袍随风摆动,在夜色下如同云卷云舒,抓不住,摸不到。
“追兵在歧城各处都有眼哨,不出几刻就会发现你们的行踪。我和我的人会在峡口拦住追兵。否则,你们毫无胜算。”
“不可。”朝露一把扯住他漫开的袖口,疾声道,“要走一起走。”
洛襄摇了摇头,清俊的眉眼在夜色中显得有几分浓烈,音色低沉:
“你听好,追兵不出半个时辰会找到驿站。现下马匹不够,双人共骑速度过慢,极易被追上。这是唯一万无一失的办法。”
朝露一愣。
原来,自从他离开寺中,下山一路沉着脸的时候,就在筹谋这一出。
“万无一失?”她哼笑一声,逼近洛襄一步,径直来到他胸口。挺翘的鼻尖几乎触到他颈下微敞的襟口,“我是万无一失,可你呢?”
洛襄侧身,避开她灼然的目光,回道:
“我自有主张,你不必管。”
见他避着她,朝露偏要跟着转过去,面朝着他。他本就身量极高,身姿英挺,她需得仰起头才能直视他的眼:
“寺中他们没找到我,肯定已怀疑上了你。这里是歧城,他们是不敢动佛子,可到了野外,无人之处,难保他们不会为了洛须靡的军令对你狠下杀手。”
在乌兹王庭,洛须靡都敢假借天雷着火想要除掉佛子,现下,因她挑拨之故,洛须靡更加对佛门和佛子惊惶不定,恨之入骨,不知会不会先下手为强。
万一他真的要在此地对佛子的人马痛下杀手,也可以伪装成盗匪劫掠之流。反正,死在这片荒原里的牲畜和来往商队太多,峡口尽是成片的枯骨。
若是名震西域的佛子为了救她也化作其中的一抔黄土,她又要成了千古罪人了。
朝露心中急切万分,重声道:
“你此去,无异于送死。”
“我只为求生,不会求死。”洛襄目光凛然,淡淡道,“况且,死生轮转,与你无由。”
朝露盯着他夜色下幽邃的双眸,迟迟不发一言。
她一直深知,洛襄是一个目标清晰的人。
十岁受戒,在西域各国的大经会上雄辩群僧,以绝世辩经之才扬名天下,一步一步登顶,既是无上的天资,亦是后天的执著。不出意外,假以时日就会正式受封为佛子。
一直以来,无论是面对众生,还是面对她时,他言语温和,行事从容,如水一般包容万物。哪怕她故意流露残忍和恶意,也不见他有过情绪起伏。
而此时此刻,却是少见的强势,不容她拒绝的一意孤行。
他下定了决心,不会再更改。
“方才不还说我心狠手辣,你倒甘愿牺牲自己,救一个心狠手辣的妖女?”
见他蹙眉不语,朝露反倒笑了笑。她抬起手,拂了拂他落在他肩头一层浅浅的风沙,声色变得轻柔婉转:
“可是哥哥,我不想再欠你人情了,朝露怕还不清呢……”她踮起脚尖,朝他的下颔贴去。她能感到自己呼出的浅息,经由他的侧颈回流至唇间,变得有几分灼热。
“救命之恩,上回就有人要我以身相许,你之后要我怎么还呀?”
她一丝一毫都不想再欠他人情。她故意撩拨,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避嫌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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