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只剩下绵长的呼吸。
  靠着他,又睡了过去。
  皎洁的月光沦陷在云翳中,洛襄一身玉白被罩在阴影里,心绪再难收拢。
  在乌兹王庭是有一夜,可他当时分明没有饮酒,喝了天竺秘酒的人是她。他也确实不曾动念破戒。
  那她口中所说的,又是哪一夜呢?
  ***
  翌日,午间的日头毒辣异常。
  宿醉一夜后,朝露醒来时只觉头痛欲裂,浑身酥麻。
  她睁眼,看到房内有几个小比丘尼为她整理散乱的衣物,见她醒了,一个个捂嘴偷笑。
  瞧这几人笑她的样子,她昨夜定是狼狈难堪。
  朝露苦笑几声,抬手扶了扶额,起身敛衣出门,问道:
  “邹云呢?”
  守在门外的几个侍卫并不敢抬头看她,只低声道:
  “他们几个今早被佛子罚了数十刑杖,痛得嘶哑咧嘴,还不曾起来。”
  “刑杖?”朝露当下懵圈,不解道,“为何要罚他们?”
  几人四目相对,不知从何说起,声音颤颤巍巍,欲言又止:
  “殿下,你可知你昨夜干了些什么?”
  朝露摇摇头,她只隐约记得喝了很多酒,便再也想不起来了。
  三两小比丘尼“蹬蹬”跑过来,将她拉至桌案,指着厚厚一卷经书道:
  “佛子说了,女郎有违寺规,今日需得手抄全卷《楞严》。”
  朝露被她们压着坐下,黄麻纸摊开,研墨递笔,扣在案前。
  她无奈地接过笔,沉心定气,开始抄经。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此下策既不可用,还有何计可用?
  一个时辰后,寺中敲了数下钟声,在房中都能听到外头人声鼎沸。她不由问道:
  “今日外面,怎么如此热闹?”
  一个比丘尼回道:
  “是莎车国王子来寺中进香,与佛子论道。”
  朝露停笔,若有所思。
  莎车国王有不少子嗣,今日来的,不知是哪一个王子。若要是她认识的那一个,她或许就有出寺的机会了。
  被比丘尼看着,朝露奋笔疾书,坐了一日才将经书抄完。她伸了一个懒腰,走出庭院,对看管的武僧道:
  “佛子只说不让我出寺门。我在寺中转转是可以的吧?”
  没有人再拦着她。她一路晃晃悠悠来到正殿前想要寻人。
  一个比丘在清扫落在地上的芭蕉枯叶。
  “佛子呢?”她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她其实要问的,其实不是佛子的行踪。
  “佛子刚将王子们送出寺外,一会儿便归。”比丘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她。
  原来人都已经走了。朝露面露失望,捻着发辫,慢步回到自己的庭院中。
  影壁前的芭蕉丛长得茂盛,燥热的日光在叶间罅隙投下点点光斑。
  一根碧玉权杖挑开遮挡的蕉叶,露出掩映丛中的颀长身影。若是近看,那玉杖顶上的玉石竟比之蕉叶更加浓翠。
  一声低笑先传入她耳中。
  “乌兹王女殿下,可真让我好找。”
  来人音色清润,一身熠熠贵气。眉目间如点墨山水,一双桃花眼望着她似笑非笑,浅色的瞳仁像是蕴着一笔化不开的风流。像是深情,又薄情。
  朝露与他四目相对,认出他来,一时恍若隔世的错愕。
  与前世一样,此人面若冠玉,蛇蝎心肠。
  偏生,还是个痴情种。
  第40章
  前世,洛朝露第一回 见到莎车王子戾英,是在长安围猎之时。
  李曜率军平定西域后,乌兹、莎车、高昌、疏勒诸国皆被迫遣子入朝为质,以示对大梁朝忠诚不二。
  莎车国献上的质子就是王子戾英。
  那一年,天下既平,天子大悦,巡幸京郊草场,举秋狝之礼。是要借西域诸国使臣觐见,以狩猎之势治军列兵,彰显国威,震慑夷狄,乃不忘战也。
  羯鼓争催,马蹄铮铮。
  天子秋狝,示武于天下。筹备数月,精心拣选骏马俊犬,良弓利刃俱备。
  李曜身骑大宛进贡的红鬃天马,御用宝雕弓、金鈚箭皆由侍从共持在侧,排銮驾出城田猎。
  国师空劫与天子并马而行,与御驾只落一马头之距,身后引数千骑甲胄禁军护卫随驾。
  军士排开围场,周广二百余里。安营、出哨、布围、射猎一应俱全。更有从者成千上万,宗室贵亲,文武百官,也有皇后嫔妃,在军后远远随侍,旌旗招展,浩浩荡荡。
  姝妃洛朝露西域出生,弓马娴熟,骑在与帝王同种的红鬃马上,衣衫烈烈,身段轻盈。一袭石榴色开衩胡裙配袴裤,头发盘成浓密的发髻,再着以一只曜目的金步摇固定。
  灿如明霞,艳若灼桃。
  佳人金鞭开道,所过之处,翩如惊燕蹋飞龙,收拢全场的目光焦点。
  一旁的使臣们看得惊艳万般,连连振臂高呼。坐在帐篷里的后妃,一个个衣着光鲜,满头珠翠,此刻银牙咬碎。
  “蛮女狐媚子,就会想法子勾引陛下。”
  “陛下只开了一箭,她凭何能开三箭?”
  “岂有此理,她不过一个妃子,如何能与陛下骑一色的御马?”
  端坐正中的皇后抿了一口茶,淡淡扫视一圈,道:
  “你也着一身红,她也一身红,为何陛下就不曾看你一眼?”
  “前日姝妃生辰,陛下亲赐大宛国进贡的汗血宝马,她当场驯服为坐骑。你们几个又不会驯马,骑术也不精,今日艳羡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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