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朝露微微一怔,忽如醍醐灌顶一般领悟过来。
  洛须靡死前拒不承认毒杀父王,被她当作狡辩,如今死无对证,她忍不住颤声问道:
  “所以,是阿母联合大梁,费尽心机将洛须靡推上王位的?”
  在她猩红的视线中,女人缓缓转过身来,姿态向来优雅从容,鬓发分毫不乱。
  “我十四岁因我谋逆案沦为戴罪之身,被迫嫁到乌兹为王妃,所求不过有朝一日能戴罪立功,为我大梁一统西域,最终我亦能荣归故里。你父王既不愿归顺我大梁,我便换一位听话的新王。”
  这番话像是惊雷一般落下,将朝露一下子击中了,几乎要站不住。
  在这一瞬间,前世今生,很多她始终模糊的事情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为何父王病逝前,只有母亲在旁,连诸位王子都不能接近。
  若非有人接应,为何洛须靡能如此顺利带兵入王庭,而即位后只有母亲一个夫人。
  为何佛子一出现,洛须靡和母亲如临大敌,甚至要将亲女儿送上……
  朝露仍然不甘心,抬首死死盯着女人沉定的面容,反问道:
  “我是阿母的女儿,有一半梁人血统。况且,我是父王留下唯一子嗣,除了我,谁还有资格坐这王位?”
  朝露忿忿不平。
  在乌兹王庭之时,算计禁军头领邹云出逃,又借着佛子的威名在王寺蛰伏,暗自养了一支商队作茶马交易,借此囤积战马和兵力,获取西域诸国情报。
  为了回乌兹,不惜与前世仇人李曜虚与委蛇。甚至连自己的婚事都拿来利用,与戾英交易。
  步步为营,步步惊心。
  她为此花费了多少心力,她凭何要因母亲一言而放弃?
  朝露昂起了头,抿紧发白的唇,一字一句道:
  “既然这乌兹王位是阿母定的。洛须靡这等废物坐得,女儿我为何坐不得?!”
  承义公主缓步朝她走近,涂了豆蔻花油的殷红指甲轻轻拂过她的脸,冷冷地笑了一声:
  “谁都可以,唯你不能。”
  那一声笑,朝露不寒而栗。惊悸中,女人幽然转身离开了大殿,始终没有回答她的问。
  朝露望着她的背影,浑身因登上王座而沸腾的血流冷却了下来,向后趔趄一步,两眼发黑,被赶来的邹云扶住。
  巨大的茫然不解和一丝莫名的惊慌盘踞在她脑中。
  她突然想起了前世很多事。
  自幼以来,她的母亲一直以来都是个谜团。
  她会温柔地为她挽起青丝,盘成一个个美丽的发髻,为她梳妆焕容,教她歌舞取乐,却从不教她诗书汉文。
  她幼时去母亲书房,好奇翻看案上的汉文书籍,却被母亲夺走斥责。她从未见过母亲如此愤恨的容色,一把打落她手中的书页,放入香炉烧成灰,都不准她再看。
  母亲也不喜她接触公主府中的汉人,更不准她与他们交友。
  洛枭不在的时候,她终日与马匹和马奴为伴。她没有朋友,只有奴隶,养成极为骄纵的性子,任意妄为,冷血无情,父王和洛枭会赶来为她收拾烂摊子。
  后来父王逝去,洛枭失踪,她终日活于惊惧之下,沦为一颗谁都可以摆布的棋子,自甘堕落。
  最后入大梁皇宫,她因不会汉文被众臣耻笑为蛮女,只有国师愿意倾力相授,可她最后还是被视作祸国妖妃,一箭穿心而死。
  ……
  是夜,王殿深处的寝宫,宽榻之上,织金描线的帘幕低垂。
  朝露头一回睡在王榻上,所做之梦尽是荒诞的痴魇。
  那一夜天竺秘酒的苦涩与甘冽,出嫁那日凤冠上的明珠,佛窟中得偿所愿的迷情,宫墙前拂动的玉白袈裟,临死时荒凉冰冷的碎雪……
  一一铺陈在她眼底,分不清究竟是前世还是今生,是实相还是虚相,是命运使然还是人为阴谋。
  睡梦中,榻沿坐上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有一双温柔的手,缓缓为她拭去面上不断淌落的泪水。乐此不疲,极具耐心。
  朝露倏然惊醒。
  她苍白如纸的面颊上毫无血色,丝滑锦缎的中衣渗出层层冷汗来。
  幽暗的尽头,她睁开眼,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第58章
  恍惚间,洛朝露又梦见了前世。
  初入大梁皇宫,她并无甚城府,又无根基,却深受李曜宠爱,连皇后都向来对她和蔼可亲,事事让她三分。不知不觉,她已在宫中树敌众多,是多少人的眼中钉。
  她性子骄纵,也会耍一些手段,无非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争宠小计俩,
  彼时她并不知道,深宫之中,有些人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定她生死。
  那日半夜,李曜因边关战事宿在了勤政殿,她安寝之后,宫邸的大门被什么人破开。
  一众宫女内侍战战兢兢跪倒在侧,迎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走来。
  刺眼的团团火把下,她透过窗棂,看到为首之人织金锦袍,其上一只展翅的鸾凤镶绣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皇后驾到!”
  寝殿的门被人踹开,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榻上起身,朝来人虚虚地一拜行礼。
  皇后妆容一贯地精致,却冷若冰霜,再没了从前那般和善,尤其,微挑的眼尾里暗藏杀机。她久久未将跪地的朝露扶起,自己金刀大马地坐下,即刻命人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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