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她所想的,和他今早的猜测,分毫不差。
  为今之计,他需要尽快启程回到高昌,告之这一消息。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名晨起带兵操练的北匈百骑长路过,久久见到两人生疏地站着,挠了挠头,朝二人高呼道:
  “和尚,你不是说,她是你的人吗?”
  “我看你昨夜都抱她进了帐子。怎么,你们没睡在一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觉得阿襄真的很温柔。
  之后不温柔了就是咬牙切齿:“小骗子,骗身又骗心!两世都是这样!”
  【注释】
  经文来自《心经》
  第68章
  北匈营地,中军帐前,守卫森严。
  异兽香炉中,一股浓重的药气喷薄而出,拂过一道厚重的帘幕。
  帘幕之后,时不时传来一阵压低的咳嗽声。
  入帐的亲卫被一层又一层的甲兵搜了身后,小心翼翼地掀帘进去,又放下帘幕,对榻上之人禀道:
  “高昌使臣在帐外求见。王上,见不见?”
  许久没有应答。亲卫额汗淋漓,壮着胆子抬眸,朝榻上望去。
  男人额间青筋暴胀,如同数条苍龙伏卧,从鬓边延至颈下。深陷在眼窝的双眸紧紧闭阖,唇泛青白之色,似是极力忍耐着痛楚。
  他只着一件中衣,周身坚实的肌肉绷紧开来,右腿裸露在外,浸没在暗褐色的药池当中,隐隐露出大块的疤痕,皮肉不辨,凹凸交错,犹为可怖。
  亲卫心下轻叹,主子的腿疾每隔一阵子就会复发,每每发作,形如枯槁,无法动弹。为了稳定军心,期间都无法见人。
  男人缓缓睁眼,阴鸷的目光陡然间扫过来,那股凶悍的戾气令他脊背发凉。亲卫不敢再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又迟疑着问道:
  “那几个高昌来的使臣要让他们回去吗?”
  他目光低垂,尽力不去看座上之人,生怕引得主子不快。
  头顶男人喑哑的声音传来:
  “全部扣押,不能放他们回高昌。万一有人通风报信,坏我大计。”
  “一个时辰后,全力攻城。”
  亲卫一惊,不由道:
  “可王上的身体?”
  男人从榻上站起身,右腿从药池中猛地抬起,溅落几滴乌黑的药汁在雪白的毡毯上。裤脚滑落之时,满腿烧毁的疤痕触目惊心。他一瘸一拐地行至榻前的胡凳,手指弹了弹一张信纸,道:
  “他的消息已经送来了,今日昭明不在交河城,是最好的时机。这一回,高昌国我是志在必得。交河城只是开始。”
  男人神情凶狠,宛若阎罗,他睨一眼跪着不动的亲卫,皱眉道:
  “还不去准备?”
  亲卫跪在地上,垂着头,战战兢兢递上一卷绢帛画,低声道:
  “营中发现有一人私藏此艳画,被我发现,已按军法剜眼斩首示众。”
  男人黯淡无光的眸中明光一动,接过画卷,缓缓展开。
  他定定望着画上作舞的美人,戾气横生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老茧遍布的指尖轻抚画上含笑的美人,从云鬓乌辫,至眉间花钿,再至薄红雪腮。
  “露珠儿……”他哑声喃喃,唇角有不可见的笑意微微浮动。
  收拢又放开的五指之间折射出一道道光束。是他一直握在手心的一块鸽血石。鲜红的色泽映着他琥珀色的眸子,添染了一丝活气。
  男人看了良久,手臂一伸,将这一小幅的画卷置于烛火之上。焰火高升,逐渐吞噬画中美人无限风情的身段和面靥,余烬袅袅,烟气消散。
  亲卫拂去箭袖上沾上的几点灰烬。他知道主子一直以来,得了画只会静静看一眼,至多留不过一夜,就会将好不容易搜集来的艳画尽数烧毁。
  好似,是在保护画中美人,不为人窥伺,不为人觊觎。
  男人纵深的眼睑垂下,任由画卷作灰化尘,未再多掷一眼。
  他五指扣紧,掌中的鸽血石光芒尽敛,收入胸口藏匿起来。
  他在心底道:
  “单于恐我有异心,不准我擅离军中。我需得夺了高昌,才能回乌兹看你一回。”
  “露珠儿,等着三哥……”
  他死里逃生,饱受伤病,就是为了再见到她。
  琥珀色的眸子倒映着烛火,焰光灼灼。
  ……
  北匈营地另一处重兵把守的毡帐内。
  洛朝露绞了绞手中沾湿了水的帕子。
  戾英半卧倚在帐子边上,正在昏睡中,往日俊气的面庞鼻青脸肿。
  朝露一面漫不经心地为他擦拭额头的伤口,一面陷入沉思。
  方才突然来了一队北匈兵,将他们几个高昌来使围了起来要扣押。戾英急着备马要带她离开,面上不服,争执了几句,被揍了一拳。
  自从前日昏迷,莫名被带到北匈人的军营中,再到今生与空劫重逢,直到此刻被北匈人监禁起来。
  一时间太多重大却杂乱的事件一股脑涌入。线索像是被剪断的线头,一时难以聚拢,纠结在一起。
  朝露默默用余光瞥过去,看一眼帐子对面跏趺而坐,闭目入定的空劫。
  想起那个北匈大将一番寻衅的话语,她的心中既是尴尬,又是赧然。
  据那人所言,昨夜身在敌营,他被迫将她送回帐子,她喝醉了一身酒气,形容不堪。她深知前世国师一向喜静喜洁,他此刻定是嫌恶极了她,所以此刻才坐得远远的,始终不曾看她一眼,话也不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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