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她低声笑着,秀丽的面容几近扭曲,不住地点头。似是不可置信,又似万分笃定。
洛襄瘦长的手指紧扣在背,轻轻握着象征高昌王权的镂金面具。
昭明死前,从未说起过面具的真正用途,他也确实从未见过面具曾在旁人之手。
彼时,他还不知这镂金面具形同中原的传国玉玺,皇帝遗诏。
彼时,他也没料到昭明竟然在死前还算计了他一把。
洛襄望着她,摇了摇头,目色沉静平和:
“昭明将面具予我,不是因为他要罢黜你。而是希望你能依照自己的心意而活。”
“他心爱的王妹为了他,为了高昌,被这副盔甲困住了半生。昭明只是希望他死后,你不要再被王权束缚。”
“他最后的遗愿,是想要他的王妹,平安喜乐,圆满自在。你休要再执迷不悟。”
昭月仰头望了望天,止住了落下来的清泪。她面容凄艳,眸中闪过一丝戾色,笑得阴恻恻,反问道:
“国师你,凭什么可以做我高昌的国主?”
她提剑直朝洛襄走去,淌血的剑尖直指着他,道:
“国师这个身份,不过是我和你的一场交易。当初,我能予你,今日,自然也能收得回来。”
她所执剑尖忽然一转,扫过趴在地上不敢言语的众臣,大笑道:
“你们可知,国师的真实身份是何人?”
血滴淌过文殊兰雕纹的宫砖,一点一点漫开来。
群臣不敢应答,无人抬首。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声惊呼。
紧接着,殿外呆立的僧人信众纷纷下跪。
沉默良久的洛襄,已撕去了面上的黑疤,朝众人露出了真容。
天地间似是无了生息,全全静止在了这一刻,连风都忘了拂动。
跪在地上的朝臣和僧众面色骤变,目瞪口呆,如同泥胎木塑。
近日王城中所传的谣言竟然是真的。原来,国师就是佛子伪装的。
佛子不仅欺瞒,还杀了生,破了戒了!
天穹惊雷滚过,一声接着一声,轰然炸响,宛若天崩地裂。雷雨声中,隐隐有一阵阵低啜传来。
瓢泼大雨中,信众如同天柱倾塌,一切分崩离析。
殿内的昭月双眸血丝狰狞,指着他道:
“佛子不甘在浮屠塔幽禁,擅自违律出塔不说,还犯下杀孽无数!”
“你以为,换一个身份就能瞒天过海么?你的真面目,就该让你的信众看一看,穿着一身白,实则残忍嗜杀,满手血腥……”
昭月望着殿门外的信众从失望,迷茫慢慢转为愤意,得意地笑了起来。她继续道:
“身为佛子,屡犯戒律,佛心涣散,目中无人,贪恋红尘,你做什么佛子?再凭什么高高在上,受人景仰?如今,还想领高昌王军,做高昌国主,来夺我的权?”
她转身望向洛襄,笑得嘲讽至极:
“你,痴心妄想!”
不知是谁最先喊了一句,接着又是一声骂,挑动起所有愤怒中信众的情绪。
“他亵渎佛门,藐视佛法,这样的人怎么配当佛子?”
“以死谢罪!”“以死谢罪!”
早有预谋一般地,铺天盖地的谩骂声袭来。
滂沱大雨泼了一并进来,洛襄立在殿前,玉白袈裟被雨水打湿,在暗光下犹如大片大片乌黑的墨迹。
一块碎石落在身上,接着又是一块,砸在袈裟的绸面,混杂在雨迹中凹陷下去,如同深不见底的坑洞。
又一声雷鸣轰响,后面的信众满面怒容,情绪高涨,发出的吼声几乎要将宫殿的穹顶掀翻。
“佛子,自辩啊。只要你肯开口,我们就相信……”仍有信徒跪行至他脚底,泪流满面哭诉道。
洛襄闭了闭眼,任由一道一道雨水从面上滑落。他如常平静地道:
“一切罪业,皆在我身。我辩无可辩,无话可说。”
他转身,望向一直跟着他的数名高昌王军将士,将一卷绢帛交予他们手中,道:
“我与诸位袍泽,共守高昌,同生共死,今日便将高昌托付诸位。国事这几日我已安排妥当,记入此绢帛,按图索骥即可……赈灾粮款已从我私库中拨出,不日便至,井渠的图纸我已让工匠保存,继续建造,来年便可无水旱之灾……”
“高昌王位,能者居之。昭月若不能胜任,你们已有军功立威,可取而代之……高昌民生多艰,万事当以百姓为先……”
王军将士听着听着,从一开始的震惊,渐渐变得酸涩难耐。
佛子早已预见今日之局,即便他知晓必遭受万人攻讦,被他用性命救过的世人唾弃,他仍在为高昌筹谋一条后路。
虽千万人,吾往矣。
将士们眼圈通红,对视一眼,齐齐向他下跪,又直起身来,发了狠似地拼命拦住要冲进来的暴动信徒。
一阵哭天抢地之后,一波接着一波的信众直立起来。他们不再跪地,纷纷站了起来,全无昔日无限恭敬的姿态。叫骂声如怒浪翻涌而来,若非高昌王军把守,就快要直直冲入殿内。
混乱之中,一旁的昭月伺机而动,剑尖一转,直向洛襄背后心口的位置:
“杀了你,为王兄报仇!”
尖刃正要刺入之时,一道白光从殿外倏然飞入,一支利箭将她的剑刃直直击落在地。
隆隆雷雨之中,竟然出现了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瞬时撕开了远处的雨雾,掠过叫嚣的信众人群,气势悍然,来到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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