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迦楼罗为鸟,因一世又一世浴于业火,每逢月圆,必要受欲火焚身之苦,难消难解,死后方休。”
洛襄垂眸,无丝毫犹豫:
“爱欲本在我身,弟子甘愿受此刑,以换得她再有来生。”
待洛襄再抬首,白衣老僧早已消散,唯有叹息的回响仍在,余音浩荡,在山间不止不绝:
“真乃业障,欢喜业障……”
夤夜,清月如银,雷音寺的焦墟废土又再度燃起大火。
冲天的火光中,初受戒的绛袍,佛子的袈裟,国师的僧袍,直至最后的玄黑缁衣,皆化为一寸一寸的灰烬。
连带着记忆里漫天的佛经诵偈,王庭里一夜不尽的缠绵,屏风前那抹认真习字的剪影,那一枚无法宣泄爱意的绳结,还有最后雷音寺前决然离去的背影……
伊人桃面笑靥,酥腰云鬓,亦尽数付之一炬。
一生飘摇不定的命途,如幻化的吉光片羽,就在眼底一一掠过,消散了。
此生已休,但求来世。
他不会后悔,也不遗憾。
火焰明光,生生不息,照尽两世。
……
今生。
长安城二十里外,洛朝露从一场烈焰大火的梦中醒来。
她体肤炙热如焚,浑身发抖,心头狂跳。
洛朝露抚了抚胸口,缓缓下了软榻,浅眠之后,恢复了些许精力。
她与邹云领着西域联军,从敦煌至长安,连日跋涉,昼夜不停,今夜这是她第一回 沾榻,竟然独自睡了过去。
朝露披上大氅,带上马鞭,朝帐外走去。
不同于一路上的一座座边城,长安戒备严密,不好带整支军队入内。她需得和邹云一道想个办法,可他近日老是避着她,行军也并不紧快。
朝露蹙起眉头。
帐外,月色如水,一群巡逻的甲兵聚在一处,指着远方一处遥遥的火光四下低语。
朝露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神色骤然一凛。
是北匈人的玄甲骑兵。
不止有她这一支乌兹王军绕过边城,走险山恶水,奔赴长安。她一眼所见,熟悉万分,就知晓这是北匈人的骑兵,定是从长安北面的定襄城来的。
定襄是大梁北境的重镇,历来由藩王镇守,防守森严,北匈骑兵怎能轻易入内?
洛朝露想到洛襄还在长安,心思不定,当即叫亲卫牵来坐骑,拿上弓箭,欲与一支小队过去探一探北匈人的虚实。
一夜未露面的邹云疾步而来,劝她道:
“王,不必担心,北匈人只是佯攻,并非真的要与大梁开战。”
朝露勒住马,面露狐疑,皱眉道:
“你又如何知道北匈人的用意?”
“这几日为何要停在长安城外,不再想办法入城?”
邹云一愣,进而垂下头,一言不发。
一路上,他怪异的举止早就引得朝露怀疑已久。
夜风鼓起她覆在缰绳上的袖口,寒意渗肤入骨。
朝露在马上猛地甩一计鞭子,将地上的草皮掀起一丈的泥,厉声道:
“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邹云面沉如水,屏退了众人,将朝露默默带回帐中。他入帐后没有主动点火,好似黑暗就能掩去他面上露出的心虚。
朝露来到烛台前,燃起了灯烛。用发簪将烛火拨得亮堂无比,仔仔细细看着邹云正襟危坐,双手因紧张而握起了拳。
他没有直视她,握拳的双手在膝上平放,缓缓道:
“佛子临去前,交予我三个锦囊。”
“第一个锦囊,是在你非要离开敦煌,去长安时打开。上面只是……只是详细记述了绕城而走,掩人耳目的路线。”
在她无声的催促之下,邹云犹豫片刻,从其中一个锦囊里取出一段柔软的绢丝递予她。
朝露展开一看绢丝上勾画的舆图,一时气笑了。
无怪乎一路本是险象环生的要道走得顺利无比,本是容易通过的关口却要耗费数日不止。
洛襄前世是国师,他对于西域诸国和大梁边城了如指掌,他是铁了心要拖慢她的行军速度。是想让她到不了长安,见不了他?
邹云明知如此,竟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个人合起来戏弄她一人!
朝露银牙咬得咯吱作响,唇边却是恨恨一笑,朝邹云伸出手,道:
“剩下的锦囊呢?”
邹云不敢看她的笑,擦一把额上的汗,继续道:
“第二个锦囊,便是要我在长安城外时打开,说是看到北匈军不必慌张,是佛子请三王子殿下召来的北匈军。只是一小队人马,只作堪堪震慑,并非开战,让我们放心……”
朝露一把夺过早在他手里捏皱了的锦囊,一看绢丝上的笔迹,确是洛襄的字没错,也确实说了北匈军只不过他请来震慑。
可为何要请北匈军在长安城外盘桓?局势愈发复杂,这样身在其中的他难道不会更加危险?
洛襄谋事起来心思深重,朝露这颗走一步算一步的榆木脑袋百思不解。
从前世来看,承义公主李氏此举至少已谋划了半生,他要做什么?如何阻止这一场阴谋?
朝露左思右想,思绪纷乱无比,又瞪了一眼邹云,道:
“最后一个呢?”
邹云凛然挺身避退,重重摇头道:
“佛子说了,最后一个锦囊没到时候绝不能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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