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他心里想怎么可能。妹妹究竟是有多害怕人群、多么害怕密闭空间——她上次坐电梯的时候,手指几乎要扣进自己的手臂里面。第一次看见夏油杰的时候哭了,第二次别人靠近她的时候,她跪在地上呕吐。
  她自己怎么可能从那上面下来。
  她怎么可能突然写信,她明明最害怕【姐姐大人】知道她是一个右手派不上用场的废人了。
  他这种时候手上还拿着那个信封,非常希望面前的服务人员对他摇摇头,说“我记错了,您的妹妹根本就没有下来过。”
  但服务人员很确定的点了点头。
  作为星级酒店的前台本来就具有记住客人脸的能力——而且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即便过上几十年也不会忘记的。
  她点点头,肯定了五条悟的问题之后,又有些担心的说“不过那孩子看上去脸色很不好…出了很多的汗,也很苍白,把信给我之后就匆匆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需要我们为她请一位医生过来吗?”
  五条悟这个时候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他手上没有什么力气,就算是这么轻的一封信也好像留不住,让它像羽毛一样被中央空调吹过来的风吹到地上。
  他弯腰捡起,服务人员还在说什么,他都没有听。
  他低着头随便说了一声谢谢,起身后匆匆离开,把她丢在原地。
  他走到大堂的一个安静角落坐下来,慢慢打开那封信,读了起来。
  “……”
  五条悟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把它从头看到尾的。
  中途有几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用很诧异的眼神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落寞的坐在大堂一角。
  绪方梨枝的信从头到尾都很潦草,换个人的话一定觉得自己被愚弄了,里面的措辞也说不上特别文雅——其中仅有的是真诚,几乎要把自己的身体完全打开,宛如躺在解剖台上面的死尸一样的真诚。
  绪方梨枝在信里面第一次坦白了自己的事情。
  她眼中的自己就是那样子,比别人更加孱弱,比别人更加无能为力。五条悟今天在房间里是怎么说绪方梨枝的,绪方梨枝心目中的自己就要比那还糟糕一百倍不止。
  她第一次没对松崎玲王奈说自己是一个【在阳光洒满的庭院里散步,被仆人服侍的音乐家】而是很坦诚的告知了自己的现状,唯一一个没有说的只是她命不久矣的事实,不过她应该也是不想用这一点去博取同情心吧。
  绪方梨枝什么都没有,但是唯独【同情心】,她如果想要的话装满一个房间都会有多。(【她生病了吗?】,前台的服务人员,之前大厅的职业女性,每个人都这么问。【真可怜】每个人都这么说)
  但是这种同情心要来有什么用啊?
  五条悟想。垂头丧气。
  绪方梨枝真正需要的是温柔的对待。这点没人给过她。而就算是廉价的谁都做得到的同情心,他也没给过她。
  信里面她说了自己的事情,但一句话都没提到原本她很想要,五条悟也为了这种【想要】在隔壁一个劲埋头努力的第6部童话。
  她只是说了五条悟的事情。作为【哥哥】
  绪方梨枝并不像他想的一样毫无常识,她甚至都在那里面说了【哥哥把他的假期平白无故的花在了我的身上,而我是没办法给他回报的】
  还说了关于曲谱的事情。之前五条悟因为曲谱而愤愤不平。不知道自己(松崎玲王奈)这么努力的在写书,而作为交换礼物的另外一方,绪方梨枝却从中途就停止了努力,究竟有什么样的意义。
  但是现在了解了这一切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指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混蛋。
  信的最后,绪方梨枝说自己也想送哥哥一份相同的礼物,【这是我唯一能够给出来的东西】他几乎都可以想象到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妹妹坐在桌子前面那种认真的,带着微笑的表情。
  “……”
  五条悟草草看过,放下信。
  原本他拿着信纸的方式跟他以前对待任何一个东西的方式一模一样,都是很随便的用手随便攥着,但是这次,这个动作做到一半的时候,他的手就松开,把信纸慢慢的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他的身体整个靠在沙发上,好像已经提不起半点力气,只是很茫然的抬起头,眼睛看向上方。
  在上方,酒店大堂的天花板那里,大型树枝形吊灯往四处延展开去,上面的水晶每一个切面都折射出光辉,冰冷的洒到下面的大理石地板上。
  五条悟仰头看着,他的虹膜静静的映着上方的景象,光辉在其中铺开了浅浅的一层。
  眼睛被刺得发痛,一层薄薄的生理性泪水逐渐与光融合在一起,但他连闭上双眼都懒得。
  他现在心里面想的是在房间里面,绪方梨枝看着他的样子。
  想她一动不动的身体。覆盖着薄薄一层泪水的蓝眼睛。还有他朝她走近的时候,她后退的那半步。
  ——她是真的觉得我会打她。
  五条悟想。
  这想法几乎有重量,把他的身体整个压在沙发上,并且让他几乎不再想站起来了。
  这一切都起源于一周目他进她房间,把绪方梨枝的身体提起来的那个瞬间——那时他是怎么想的?他觉得绪方梨枝轻得像是舞台剧的木偶一样,但一点都不思考为什么会这么轻,更不要说可怜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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