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这还是那个严肃谨慎,恨不得事必躬亲的父亲吗?
  昨晚也是,他被祖母拉着叮嘱了许久,还给了许多私房,老太太说等她去了,所有的东西都留给安殊亭,那是整个家里谁也比不上的绝对偏爱。
  安启明被安殊亭认真的看着,有些不自在的转开视线,“走吧,别误了时辰,我还要返程。”
  心中暗骂了一句混小子。
  安殊亭看着眼前的父亲转身就走,笑了笑,快步追上去。
  若是没有远去岭南的事情,原主大概一辈子就是个在家人庇护下不操心的富贵闲人,可真是造化弄人。
  白鹿书院建在半山腰,只抬头,朦胧云雾笼罩的书院隐隐可见,在满是青绿的青山间,真有几分“无媒径路草萧萧,自古云林远市朝”的意味。
  安启明到底不那么年轻,又公务繁忙疏于锻炼,这会儿额头已经冒了细汗,只一个劲儿闷头往上走。
  安殊亭倒是十分喜欢这样波澜壮阔的大山,这会儿甚至有心欣赏这开阔的山林,只觉得心胸也宽敞了许多。
  不多时就到了书院门前,安启明看着熟门熟路,安殊亭只一路跟着他,转过一片竹林,他突然停了下了。
  “父亲,到了吗?”安殊亭问。
  安启明整理了下衣领,拿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迹,这才转头看向安殊亭,“走吧”。
  安殊亭只觉得这位父亲大人今日格外令人刮目相看。
  他原本破罐子破摔,如今也有了两分紧张。
  穿过一片湖泊,他们在一座精致小巧的院落前停留下来,院门是打开的,安启明领着安殊亭径直走了进去。
  这就是孙悦白的住所,安殊亭看着眼前的小院,收敛了几分漫不经心,下意识的挺直了背,神色郑重了几分。
  黄昏时刻的院落带着淡淡的暖色,满院子的黄色菊花,在风中摇曳,只靠近屋檐下的地方有一丛白似霜,看起来格外醒目。
  安殊亭鼻子动了动,满袖盈香。
  一见到菊花,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不俗、不媚、不艳、不屈,孤标傲世果然是孙悦白的品味,可这一点点素白,又带了些清冷蔑视的意味。
  踩在石径上,安殊亭转头就看到站在窗口的孙悦白,如玉树芝兰,翩然出尘,阳光打在他的侧脸,那是一种冷玉般的剔透清冷,让人觉得莫名冷寂。
  “先生。”安殊亭突然出声。
  见孙悦白抬眼望过来,那幅画便仿佛活了过来,不如刚刚的清冷破碎却格外鲜活。
  “别来无恙,灵均老弟。”安启明看了安殊亭一眼,随后大步上前,声音高昂的冲着孙悦白拱手寒暄。
  孙悦白颔首从窗户那边退回,迎了出来,“别来无恙。”
  三人坐定,孙悦白再温了两个茶杯。
  红泥小炉上水噗噗作响,显然不久之前这个人在独自品茶。
  安启明看了都羡慕不已,这样闲适的生活,很容易让人平静下来,但不是谁都有这个条件。
  安启明说,“我这不成器的孩子还望你多多照顾,说起来除了上次生日宴你们还不曾见过,哪想到还能有这样的缘分。”
  安殊亭出生的时候正是孙悦白仕途走向辉煌的起点,自那以后十年,孙悦白都在京为官,还真的没怎么见过。
  “确实缘分不浅。”孙悦白看着安殊亭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这是孽缘还是其他。
  安殊亭提前做了心理建设,再见孙悦白便没那么抗拒了,既然孙悦白帮他选了这样的路,可怎么走还是看他自己,未必不能走出一个好的结局。
  所以安殊亭坦然极了,甚至看见水开了,主动为三人斟了茶水。
  “先生,请用茶,小心烫。”他将茶双手捧起,递到孙悦白面前,仿佛是一种仪式感。
  孙悦白放下手中的折扇,接过茶,只觉得今日的安殊亭又让人觉得耳目一新。
  今日的安殊亭穿了一身紫色银丝暗纹长衫,腰间束了银色玉带,更显得他宽肩窄腰,身形修长。
  大概是为了显庄重,带了银色的小冠,神仪明秀,朗目舒眉,哪怕这会儿神色严肃,也压不住骨子里的倜傥不羁。
  鲜活又好看的年轻人,孙悦白默默赞道。
  “犬子顽劣,只希望灵均你能严厉管教,若能有几分长进,得贤弟一分风采,那也算是他天大的长进。”安启明浑然不觉这两人的你来我往,哈哈大笑。
  倒是安殊亭绷不住了,迎着孙悦白隐晦的打量,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又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第一次发现老男人说起肉麻的话来一般人真的扛不住。
  察觉到父亲递过来的眼色,他扯出了一抹端庄的笑,“以后还请先生多多关照。”
  “对学生我一向严厉,尤其是打架逃课这样的事情,从不姑息。”孙悦白笑了笑,云淡风轻的揭老底。
  安殊亭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雍容风雅、眉目清明的男人。
  他从前也算大人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可他也从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打架斗殴,逃课厌学都是他干过的事情,因为学习好,老师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说,再逃学斗殴要被收拾。
  为什么有人就能顶着那样温雅无害的脸,说出这样狠心的话。
  “就该如此,这孩子生的结实,若是不用心,收拾一顿也是应该的。”安启明笑了,甚至有心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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