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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子大碰撞 第92节

  他们在晏在舒家车库里吵完那一架,有好也有坏,好的地方是两个人因为信息差而导致的偏见解开了,晏在舒知道了孟揭在“笠恒事件”里站的角色,心里多少存有愧疚,坏的地方是刚刚彼此确认过的感情状态再度陷入“爱与不爱”的自证泥潭。
  而晏在舒是做理论研究的,她重逻辑,就算真要分,也必定让他死得明明白白,以此断掉他所有念想,但她没有,一通紧急通讯就宣判了他的死刑,而在后来的通讯记录上,显示着晏在舒还在不同时间段给他打过电话,他当时下了飞机直接去的医院,没接上。
  两人不管少年时期关系有多僵,总归是自打出生就认识的,晏在舒绝对不是这样有耐心的人,要真为了跟他谈分手的事儿,那第一通电话没打通,以晏在舒的脾气,就该直接发消息给他下最后通牒了。
  但是没有,在海市时间的深夜到白日,一日一夜的时间,除了十几通未接来电,别的什么也没有。
  楼底下和着拍子高歌的年轻人已经走了,整片空间安静下来,风流不息,小幅度地吹起晏在舒的刘海,她眨了两下眼,“还能为什么。”
  声音也特别平静,但说这话时眼神是避开的,越过了孟揭肩头,去看他身后,冷甲巨人一般林立的高楼。
  但下一秒就被正了回来。
  孟揭的脸迅速放大,她嗅到他身上的味道,也感受到他同样发热的鼻息,俩人的距离只剩危险的10厘米,他的怒和燥,还有藏在肢体里的欲都一览无余。
  “你倒说说看。”
  “旧事重提有意思吗,为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现在又来扒我一次皮就很高兴是不是?”
  “我扒你一层皮,”孟揭重复着这一句,语气仍然克制,但握在她颈后的手忍不住施力,“是谁在车库里说的别在一起,又是谁在电话里说的分手,明明白白是你先断的晏在舒。”
  “不该断吗!”
  晏在舒突然一阵鼻酸,那是种混了长久怨恨的委屈,这委屈两个月内无人问津,频繁被打压,乃至于在对峙间一点就着,眼眶通红,声线不稳,“及时止损啊!你想闹得多难看才算完?!”
  孟揭就看着她眼睛里一层光膜,闭了闭眼,松手,往后坐回去,烟一口没抽,直接掐断扔烟灰缸里。
  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夜色浓郁,天顶是深藏青的一匹布,又滑又细,云絮全在上边站不住脚,来来回回飘移,光线时明时昧,不远处有夜间小卖部开始放新年歌,而这一方不足十平米的小露台突然陷入寂静。
  晏在舒抽一下鼻子。
  情绪剧烈起伏加速血液循环,头更昏沉了,心也更堵了,觉得本来缓了两个月的情绪,怎么一碰到这混蛋就开始不受控呢,这人总是这样,凭借一副冠冕堂皇的论调搅乱她的生活。
  很不服气。
  幸而沉淀了两个月,情绪爆了一下之后就冷静下来,也看透了,再待下去也是吵吵吵,没完没了地吵。还在一起的时候,吵架是种情趣,是底线之上的一种磨合方式,不管怎么吵都能说得开,也能兜得住。
  但现在不同。
  晏在舒手都发虚,强自镇定地去够那只水杯,蜂蜜水缓解了胃部的灼烧感,她放杯子,欲起身。
  “算了,我没法心平气和跟你待在一起,以后还是保持距离,白天我说的那些不全是气话,也有认真的部分,你看我们俩……”声音从平平静静到略有不稳,最后哽一下,忍住想掉泪的感觉,“为什么非要谈那一场啊!”
  说着话,起身太猛导致站立不稳,手臂被扶了一下,而这一扶,就更像冰天雪地里待习惯的人突然感觉到一点点微末的温度,你看,暖也暖不了人,平白无故让那块皮肤冒起一点点刺痒钝痛。
  他俩现在的处境就是这样,任何关心都是多余,起的都是反向作用。
  “我本来就不想谈啊!”
  晏在舒干干脆脆地甩开他,身体又再一晃,坐了回去,酒劲儿冲脑,一挥手把湿毛巾往他身上砸。
  “各取所需之后,再好聚好散不行吗,不想谈的时候你非要拉我下水,拉我下水了又在怪我不爱,是不是都我错啊?现在呢,你报复得很高兴是不是!你在我这受的冷落受的委屈,我都还你了,我们两清了啊!”
  眼泪终于开始掉,无声地掉,她垂着头,在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线衣下摆洇开的一点点灰色斑痕,心态整个崩溃,喉咙也彻底哑掉。
  孟揭这时候才有动作,先前的浮躁早没了,在她眼睛开始红的时候就没了。
  没见过她哭。
  起码长大之后没见过。
  他用手背揩掉她脸上的泪,晏在舒别开脑袋,他又用指头去抚,晏在舒干脆抓住他手腕,“你别再招我行不行。”
  声音很哑,酒劲儿也很明显。
  “明天再说,明早我去找你,一桩一桩盘清楚,你打定主意不要我,我也认,”孟揭顿一下,“别哭了。”
  他这一整晚,都比晏在舒要冷静,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赌上他的自尊,在接连被甩三次之后,在明知她已经展开第二段恋情之后,再向她讨一个已经过期的罪名。
  有必要吗?
  他问过自己。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他真的爱晏在舒,爱到被甩三次,自我调解两个月,一照面仍然忍不住招她,他甚至隐隐觉得,就算她跟辛鸣还没结束,他也不是不能把他俩搅黄了。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说了。
  “我不想分。”
  稳稳当当一句话,乘着风递进耳朵里,晏在舒因为酒意而反应迟缓,刚刚的情绪爆炸与崩溃耗掉了她太多力气,这会儿慢腾腾地抬头,眼神很茫然。
  “我知道你现在情绪不好,不一定听得进去我的话,但我还是要跟你明明白白把话撂了,晏在舒,我自始至终只想跟你在一起,自始至终也只有你一个,刚刚在酒局上你喝那杯酒的意思我懂,但我还是不想撒手,你懂了没?”
  话里的信息点太多,晏在舒反应慢半拍,三四秒后,眼泪被擦干都没察觉,很轻地问出一句:“只有我一个?”
  孟揭啧一声:“我讲一句话,你重点永远抓歪是不是。”
  还是没懂,晏在舒晃了晃脑袋,试图理顺这逻辑:“你喝那杯酒……”
  “不要我的不是你吗?”
  晏在舒怔了半晌,十小时孤零零的国际航班,斯德哥尔摩的大雪,血肉模糊的手掌,一颗热沉沉的心,那些刻意忽视的记忆犹如返潮,开始在脑子里迅速回溯,一帧帧画面掠过,最终定格在电梯前那戏剧性的一记挽手的动作上。
  “你没有……再交女朋友?”
  “我有个前女友,我们吵过架,我想给她留点冷静时间,但不知道她为什么打一个紧急通讯号码来跟我分手,我很想知道,她能不能讲给我?”
  “床伴……也没有?”
  因为这三句几乎一意孤行说出异常问句,孟揭也觉出了什么,反问她,“你是听说了什么?”
  “我……”
  要把追去斯德哥尔摩的事儿讲给他吗,要质问他为什么跟一个女生亲亲热热挽着手进酒店电梯吗,在这种醉酒的深夜,在脑子没有完全清醒的时候,她摇了摇头,还懂得顺着他的话,把这件事转向一个更合理的角度,“听说,你在斯德哥尔摩有个女朋友。”
  “我在斯德哥尔摩有过多次接触的女性,除了圈内前辈,就是酒店经理,还有一个随行的医务人员。”
  晏在舒这回反应快了:“医务人员?”
  “登机当天,在飞机上发烧,一路烧着到斯德哥尔摩,下飞机直接进的医院,她是当时wla峰会的医疗工作人员里唯一一个国人,被指派来送我回酒店,但到酒店之后我就让她回了,”孟揭难得耐心,一句句解释,“你那时候打电话给我,是想说什么?”
  晏在舒脸上一片空白,而脑子在转,转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是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可能在哪个节点对他产生了某种致命的误会,这两个月的难受是不必要的,一副惨样从斯德哥尔摩独自回国也是不必要的,甚至在斯德哥尔摩的酒店里决绝离开也是不必要的。
  孟揭不知道她心里百转千回,当她是醉得意识无法集中了,低下头,揉了把脸,说。
  “我送你回去。”
  第84章 千岁
  不是在做梦。
  晏在舒撑着手肘坐起来, 入眼是自己房间,窗帘留了一道缝,阳光斜铺进来, 静悄悄攀到她手背上, 干干的, 温热的,院子里正在做新年布置,有自动梯伸展的声音,阿姨指挥园艺大爷张挂灯笼的声音遥遥传进室内, 晏在舒揉一把眼睛。
  没断片儿, 酒也醒得挺快。
  昨晚从小露台出来之后的一幕幕还在脑子里打圈,送她回家的不是孟揭,是唐甘。
  唐甘半道就把人截下了,理由是她喝酒前发了话, 小唐总的局,姑娘们怎么来的,都得原原本本给送回去,孟揭能说什么,孟揭只能说句到了给他报平安。
  在车上时, 唐甘就赔了“自作主张”的罪,她那会儿醉得睡眼迷蒙,说的话也含含糊糊:“你俩……少个契机。”
  所以她把这契机推到孟揭跟前, 能不能握住就看他俩的。
  洗漱后, 晏在舒帮她妈搭了把手,把客厅里的摆件换下来, 空出位置,等年三十那天烧过香了再挂上新的, 临近过年,家门大敞,院子里水枪四处扫射,日光烘照着,透明水龙叱咤在白石地上,溅开的水沫牵出一弧弧彩虹,煎馃子的香味儿从厨房飘出来,晏在舒正在沙发上转着手机。
  转一下。
  屏幕亮一下。
  上边是消息不断的聊天软件界面,那些提前发送的拜年祝福,各种软件平台的新年活动链接,她一个都没点,反而熟门熟路地点进好友添加界面,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敲下那串手机号码。
  【9,5,2……】
  阳光晒进来了。
  手指在“7”键上空悬停,孟揭昨晚说的那一句句话都在耳边循环播放。
  “我有个前女友,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跟我分手,她能不能讲给我?”
  “晏在舒,我自始至终只想跟你在一起。”
  “我不想分。”
  晏在舒咬着指骨节,感受到脚踝敷上的阳光,也感受到那点热度沿着肢体往心口爬,谢女士在厨房喊她来试味道,晏在舒受惊一样,一下子反手锁了屏。
  算了。
  最后还是没把那临门一脚踢出去,但她起身的同时,切出微信,仿佛怕后悔,怕再来一次犹豫不定,飞速地把孟揭的电话从通讯录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爱找找,不找拉倒。
  ***
  孟揭还真没找她。
  在离开小露台的十二小时后,俩人就陷入了看不见的拉锯里。
  晏在舒吃过午饭,就去了她独居那套小房子,阿姨前两天过来大扫除过,理了一些东西,不知道留不留,让她自己得空处理一下,晏在舒翻开箱子一看,多数是孟揭留在这里的。
  有他的卫衣和须后水,还有一盒拆封了的套子。
  晏在舒踢了一脚箱子,有那么一瞬间想着丢了算了,但临了还是捡起来,收拾收拾放回了房间里,那盒套就搁回了床头柜抽屉,起手的时候觉着重量不对,一看箱子,落了几片在箱子底,也就懒得捡了,跟着丢了点儿垃圾进去,拎着下了楼。
  风咻咻吹,空气里的水汽一拭而净,冷得清清爽爽,天空呈现巨幅细腻的釉蓝,晏在舒低头,把下半张脸埋围巾里,丢了垃圾,在咖啡店里等单的功夫,也等来了裴庭。
  裴庭是过来送年礼的,带了几块老班章茶饼和一罐红茶,这会儿一边脱鞋,一边往里拎东西。
  “送家里去不就行,跑两趟干嘛。”晏在舒给他拿一双拖鞋。
  “你从小到大第一回搬出来自己住,这就算自立门户了,”裴庭伸指环一圈,“做哥哥的当然得来瞧瞧。”
  “矫情。”晏在舒回他。
  裴庭竟然也没怼回来,看得出来心情挺好,哼着歌儿,抛着车钥匙,眼睛四处张望,就跟那老师批作业似的,来来回回把她家挑出了十几个毛病,一会儿说挑高不够,一会儿说房间太少,一会儿说要给她换一套家具,叨叨个没完,被晏在舒呛了一句才收,整个人往沙发里一坐。
  “最近成绩还好吧?”
  “你昨晚上哪儿鬼混了,尾巴都快摇上天,没事问起成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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