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重尘缨侧过脸,苍白的面上还点染着妖冶的腥红血珠。没了之前的轻浮浪荡,只混着低哑的语气,将整个人都烘托得深邃又诡秘。
“托宴将军的福,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宴玦盯着他的眼睛,眼皮掀动之下,语气又重归平淡:“最好是这样。”
“的确是这样。”重尘缨接得礼貌,甚至连微笑都拿捏地分外有度。
谁都没有动作。
就这样相对而立。
喊杀声中亦有死寂。
半晌,还是宴玦先顿了声,淡淡开口:“妖兽之血多腥难去,唯紫绒花汁有清洗奇效,晚点我叫人送去你房里。”
重尘缨面色一愣,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关心。眉头有些僵硬地定住不动,喉头凸起的骨节滚过两个轮回,才颇为艰难地哽出两个字:“多谢。”
宴玦抿了抿嘴唇,指尖再次扶上冥麟枪杆:“人族重铸封印,妖族亦是有备而来,多加小心。”
重尘缨点点下巴,呼出口轻蔑又笃定的凉气。
“放心,正是要让他们来杀我。”
第05章 意料之外
浓云压境的鸟群扑棱翅膀,划出烈烈空响。
还有撕裂耳膜的锐利长啸。
真够刺耳。
重尘缨蹙起眉头,抬目便是数只秃鹫直袭面门。
他飞身跃至窗台上,两手抓住木框,猛地倾身向下,一头翻进了楼下的空房间里,在外空落出半道利落的圆。
追赶的妖群没有丝毫犹豫,也直直跟了进来。
被盯上了。
重尘缨没感到半点儿意外。
毕竟他只是一个区区“面首”,比起皇女、将军、太子太师,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但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面首是最高调,也是听上去最好下手的目标。
他就是要被这样追杀。
双脚甫一站定,后背便传来激昂鸟鸣,宣告猎物着已被重重围困。
重尘缨不急不缓地回头看去,灰压压的羽毛、褶皱的老脸触目皆是。
已然侵占整个房间。
还未彻底化人的鸟类两爪勾在窗户边沿,勾在房梁顶上,勾在置物衣架上,借此将重尘缨堵得水泄不通,无处逃遁。
半人半妖的畜牲们挥动着翅膀,叫声桀桀。密布着阴毒的笑,似乎在嘲讽眼前的人类如蛇虫跳梁,无外乎命之将死。
重尘缨只是静静站着。他慢吞吞地掀起眼皮,把右手抬了起来。拇指微微牵动,触碰到了中指骨节上的银色戒指。
白光自交汇处闪过,在某一瞬间照亮了隐在昏暗里的眼睛。
弯笑似镰刀,无端瘆人。
手中出现了一把木剑。
不似寻常练功木剑厚重迟钝,重尘缨手里的这把刃锋寡薄,几乎与普通长剑的剑身剑柄没有丝毫差别,只是在材质上由红木雕琢而成。
那润泽鲜艳的表层上覆盖了众多繁复刻字,连句成文,似乎是某些道家心经。
重尘缨持剑于胸前,用木刃遮挡住半张面容。无需招灵起势,只是外露的那一方眼皮抬起再落下,手腕挥出又收回,便是幽亮乍明,于顷刻间轰出道道剑影。
明堂晃眼,唯闻惨叫。
光灭暗来,声影俱歇。
视线回拢,便只看见三五残尸接连落下:有的砍了脑袋,有的丢了短腿,有的少了残翅。
重尘缨微低下巴,望向了手里的木剑。那剑刃上染了血,却不见随下滴落,反而浸进木质芯里,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他淡着表情,随手甩了半圈剑花正要收剑归鞘,却被乍然而现的一股劲力猛然推撞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轰——”
突生巨响。
木梁扭曲弯折,尘灰弥漫骤起,才堪堪接住了人。
后背被钉进墙皮,嘴角也溢出了血痕。
面前掐着他咽喉的“男人”背生两翼,眼睛是密布的死黑,眉毛是夸张的上扬长羽。
是一只完全化人的秃鹫。
“呼——”重尘缨没咳出声,只重着呼吸,两手握在他的腕骨处,却不见有什么气劲奋力拉拽。
他满脸狼狈,眼睛里却无端挂上了张扬的笑。上下嘴唇侵染了艳血,印得面皮更加苍白,又随着轻微嗫嚅沾湿在口齿上,红得更加妖异。
一开一合,却没露出任何声音,不知在说些什么。
男人抬了眉眼,有些好奇地凑了上去。
“去死吧......”
轻飘飘的虚气浮在耳边,他听明白了。
下一秒,两条腿缠上脖颈,突如其来的巧劲绞紧呼吸,紧逼的窒息感导致男人整个身体也随之猛地向右翻转,骤然倒地。
位置形势在瞬间彻底对调。
木质剑刃在月下隐隐泛出刀锋利光,在男人额前半寸距离被生生止住。
男人推着重尘缨的手腕,两相抵抗,僵持不下。
重尘缨缓着呼吸,还接连喘着气。虚汗顺着鬓角接连落下,混着唇边溢出的血蓄在随嘴角勾起的面部褶皱里。
像一汪腥池。
突然恣意的笑容招摇又诡谲,眼底竟也弥漫出股痴狂异态。
出现在那张脸上,却异常和谐。
“你是雷蛟的人......”他彻底爆发了情绪,兴奋到甚至连语气都有些接不上气,“妖神之一的墓鹫......”
男人浸了虚汗,却没敢接话,他阴沉着脸,忽一暗自使劲,将重尘缨掀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