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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细风吹进来,将未干的血迹夹了寒,却让重尘缨无端冒了汗。
  是狂热的血沸腾了起来。
  说出来,把最隐晦阴暗的恶意说出来。
  人都是以善度己,以恶度他。
  没灵力的废物当什么大宗师、冒充大宗师是何居心、北洲容不下你这样的骗子、滚出北洲......
  他期待听到这种话,不相信的,愤怒的,刻薄的。
  只要出现一个字,就是再真实不过的证明:人性本恶,藏在心底难以示众,而他重尘缨只一眼便能破假面,唯一言便能激起千层浪。
  视线落在宴玦垂下的眸子里,以为这是他即将出口的前兆,重尘缨几乎要藏不住笑了。
  “女帝知道吗?”
  可宴玦只是这样问道。
  这回轮到重尘缨发愣了。他停了好几秒,才后知后觉自己竟早已接了话。
  “知道。”
  “嗯......”宴玦点点头,又把眼睛抬了起来。
  古井不波,轻飘飘地好像顺手就把重尘缨给裹了进去。
  “没灵力会影响加固封印吗?”他顿了片刻,又问。
  重尘缨也不避开视线,只看着他轻轻摆了头:“不会......”
  “那便好。”宴玦点了点下巴,撑着大腿站了起来。
  他朝重尘缨伸出手。
  “还能起来吧。”淡着嗓子,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重尘缨抿了抿唇,僵硬又慢慢吞吞地抬起了手臂,还没完全碰到,便被宴玦一把握住了掌心。使力一带,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瞟了眼还有些神情恍惚的人,随口问道:“刚才怎么了?”
  手上的温度像过境的热风,一瞬即逝,重尘缨低着眼睛,忽得隐去了本该出现的轻佻,把表情敛了起来:“没什么,意外而已。”
  他不想说,宴玦也没继续追问,只点了点头,除去比平常沉默许多,看不出什么情绪。
  重尘缨呼了口气,再抬头时,便已经回到了平常那副疏远散漫的表情。他飘飘然地迈开步子,双手抱臂,从宴玦身侧擦肩而过。
  冷寂噩梦让他心存不安,而那转瞬即逝的短暂温度又让他心存依恋,像是确认一般,重尘缨微微抬起手臂,若有若无地轻轻挨上了宴玦的胳膊。
  但只是一瞬间。
  重尘缨再次吐出口气,语气发寒:“先走了。”
  宴玦没跟着上前,只盯着他那犹虚晃着脚步的背影渐行渐远,心底疑惑不减,任由那几分好奇冒头得更加猖狂。
  他不会去怀疑重尘缨的身份,因为他不会质疑女帝。白虎女帝声威赫赫,乃是毋庸置疑的千秋明主,哪怕花名在外也丝毫无碍世人对她功绩的称赞。
  他对过人也对过脸,重尘缨确确实实就是女帝钦定。至于其他,都属于个人私事。
  宴玦只是格外想知道。
  这样一个没有灵力、不把道德放在眼里的“恶人”,为什么能担起重任。
  第06章 何为消遣
  妖群刚刚散尽,楼内依然嘈杂,众人依然奔走。
  重尘缨站在楼梯的拐角处,看玄甲卫整步上楼,又看他们整步下楼。脚步声落在耳朵里,踩着齐整昂扬的节奏,敲得本就浮躁的心越发动荡。
  他还在想刚才的事。
  那个消失了十年之久的禁术......本该在十年前就尽数断绝的噩梦,却在今天卷土重来。
  她知道吗?
  重尘缨低着眼睛,指尖扣在木制围栏上,划下了数道长痕。掌心上的力劲失了控制,无知无觉间竟捏碎了栏杆顶上的球形装饰。
  “砰—”得一声木屑飞炸,将旁边收拾残局的玄甲卫引了过来。
  “重大人,失礼了。”那人见重尘缨掌心被木刺戳渗了血,便立刻翻了药膏出来给他包扎。
  重尘缨伸着手,眼睛漫无目的地四下扫过,看见了玄甲卫胸前独有的玄武纹刻花。
  蛇缠重山,浪翻四海,和宴玦纵枪而起时的灵力浮荡几乎一模一样。
  他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重尘缨独来独往,情感淡薄,无甚所钟爱,却唯独喜欢盯着人看。
  观察他、揣摩他、预测他。
  正如相貌朴实的男人会频繁光顾青楼,正如和蔼亲切的老者会钟情清纯少女,只要让他相上两天,重尘缨就能准确捕捉到对方人性里的晦暗阴影。
  他最痴迷人,也最讨厌人,因为只要是人,就会满是漏洞。
  不在乎揭开秘辛伤害的是自己还是别人,不在乎是贬低还是称赞,不在乎是同情还是鄙夷,相反,对方越是狗急跳墙,越是对自己折辱谩骂,他就越兴奋。
  因为人生来便是恶,众生即罪恶。
  所有证明他猜测的恶意表达都能让其生出长久又激昂的得意和自满。每一次成功,都昭示着人性百态、天道丑恶,皆踩在自己脚下。
  他就是喜欢戏弄人,这就是他在自诩乏味生活里的永恒消遣,带给他仅有的情绪满足。
  一个寡廉少耻的人深知人性之恶,却痴迷于窥探隐秘黑暗,几乎从未失败过。
  可宴玦缺超出了所有预设和预想。
  能者无清高,天骄无刚愎,长着一张看似直白跋扈的嘴,性情却无端寡淡又平缓。无论是对一个狐假虎威的面首,还是对一个灵力无能的废物,都远远脱离了重尘缨的掌控。
  迄今能让他完全猜不透读不懂的人,宴玦是第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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