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寂静无声的房间里,林研的呼吸停滞了片刻,他近乎无声地呼了一口气。
如今他已经不会再像十九岁时那样轻率地把一个人安排进自己的余生。他知道在一段感情中一旦陷得越深,所造成的影响就越具有毁灭性。他不可能再重蹈覆辙。
这是他一早就悟出的道理。所以在过去他所设想的未来里,他与顾成阳不会再有重逢的那一天。如今即便意外重逢,他也仅仅把对方当做萍水相逢的过客,需要考虑的只有眼前的欲望,谈不上任何亏欠与怨恨,所以无需忏悔道歉。需要接受道歉的也并非是他,而是四年前的自己。
“别对不起了,谁又能想到后面的事情呢。”林研语气平和,他从容地拿起手边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过去了这么久,你用不着再向我道歉了。我也没这么小气。”
顾成阳用手揉了揉发红肿胀的眼,他呆呆问林研:“那你现在是不是不生我的气了?”
“你是不是蠢,”林研顿了顿,看着那双脆弱通红的眼,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笑,“没有什么生不生气的。毕竟你不也看到我跟别人上床了,不是吗?”
“为了赶我走吗?”顾成阳顿了顿,小心斟酌自己的话,“其实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的。你如果不想见到我的话,不用告诉我任何原因,我一定会走。”
林研毫不犹豫地说:“那你现在就滚。”
顾成阳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踌躇不决。
林研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他把那瓶只喝了一口的矿泉水直接举过顾成阳的头顶,然后倾倒下去。
顾成阳闭着眼,透明的水顺着他的头发源源不断地流下来,弄湿了他的脖颈和领口,直至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睁开眼时他的神情迷茫又呆滞。
林研说:“你看,你就是这样的人。一定要等最坏的结果出现你才愿意接受事实。”
顾成阳这才抹去脸上的水,思绪却没有因此变得清醒,他眼神仍有些迟钝,直到听见林研说:“那是两码事。你才不值得我做到那个地步。”
◇ 第80章 各取所需
这天唐亦楠在便利店上晚班,林研本想留顾成阳在家过夜,可思索片刻后就后悔了。他扔下顾成阳,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关门上锁,顾成阳不知所措,反应过来后下意识想拍门,可想到唐亦楠曾说过的话,举起的手顿在空中又放下,他只好喊着林研的名字,反复问:“你让我去哪儿?”
“随便你。”
扔下这句话后门内就没了声音,这让顾成阳想起他们刚来c城那会儿,林研总喜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关一整天。那时候顾成阳坐在门外写歌,总是幻想着林研此刻究竟在想什么,每当他想去感受林研所承受的千分之一的痛苦时,林研却只会把自己状态好的那一面展现在自己的面前。
那时的林研冷淡疏离,直到当他们建立起更深刻的交流后,林研才会在顾成阳面前展露自己的真实和喜怒无常,以及躁郁症发作时痛苦而狼狈的另一面。那是他对顾成阳产生了绝对的信任之后才会做的事。
联想到林研此前从未告诉唐亦楠自己患病的事实,顾成阳陡然意识到,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让林研毫无保留的信任了。
林研当初这样信任自己,而他却做了些什么呢?
顾成阳深吸一口气,身体缓慢地沿着门板滑落,他背靠着坐在林研的房门口,无声地注视着空荡荡的客厅。
酒精在体内的作用把他的脸衬得绯红,哭过的眼眶里充斥着红血丝,因干燥和悲伤再次浮起水光。
这一夜两个人都怀揣着不同的心绪而难以入眠。林研躺在床上,神情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面对死亡产生恐惧是人之常情,何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场四月末的演出对于他们的意义。所以他能明白顾成阳并非有意对他隐瞒,很多年前就明白。可当现实逼迫他必须做出选择时,他似乎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也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
“一个县城里走出来的女人,凭什么进公司短短几年就坐上今天这个位置,靠的还不是这种不择手段的损招吗?你要是害死了她唯一的弟弟,你觉得她会不会放过你?”
“……脑瘤要是等到恶化再做手术就危险了。你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接受我,才是你现在唯一的出路,我不会比他差的……”
那是他第一次从用理想主义编织的象牙塔里走出来。那段任何时候都难以启齿的过往,那隐匿于内心深处的,只有他一个人拥有的记忆,是他往后几年里都无法摆脱的梦境。
他曾试图忘记这一切。可循环往复的梦境却一遍遍加深着那些记忆。好像所有人都能拥有安稳的人生,唯有他被困在那个阴雨闷热的傍晚。
他想过如果换做如今的他或许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可那时的他像是失去了明辨是非与反抗的能力,冲动地接受了那样的现实,选择了退让与逃避。
而在这记忆重现的梦境里,他意识到那看似天衣无缝的行为逻辑实则掩藏着经不起推敲的漏洞。
可他不敢去求证,也不愿意面对那埋藏在蒙太奇式谎言下的真相。因为无论是何种真相,都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他心中的火焰早在最为灼热之际就被大雨浇灭,往后四年皆是寒冬,再无燃起的希望。
林研从抽屉里拿出自己常吃的药,他很少有这种主动情愿吃药的时刻,可此刻他只想用安眠药逃避这胡乱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