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他觉得自己亵渎了死亡这么一件悲哀、庄严且沉重的事。
  从伊卡洛斯,到池涧西。他为他们的离去而痛苦,但他也不吝于将这份痛苦变成武器。极端理性地以此对曼努埃尔、对一位虫族发起试探性的进攻。
  他希望他们能够在死后获得永恒的安宁,而不是即使死了,名字也继续活在勾心斗角里。但是他又必须这么做,因为他手里的牌太少了,因此连伤口都能扒开当成牌。
  曼努埃尔看着他,喉结动了动,迟疑地靠近。
  燕屿一部分灵魂跪在废墟上静默地哀悼,另一部分灵魂站在原地冷眼看着曼努埃尔动作。
  他会怎么做?是被激起狩猎欲?还是希望自己流露出更多脆弱?或者是隐藏着征服欲,用甜言蜜语安慰?
  然而——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后脑勺,用力地按向自己的胸膛。单膝跪在他身前的雌虫,身姿挺拔如利剑,另一手穿过手臂环过雄虫的身体,滚烫的掌心按着后背,低头垂眸注视着他。
  低沉的声音不容抗拒地振动着他的耳膜:“不要看了,他的死不是你做的。”
  起初声音还有几分迟疑的滞涩,但说出口后,便越来越坚定。
  当时,支援赶来,曼努埃尔好不容易摆脱了虫群的撕咬,立刻丢了破破烂烂的机甲,换上后援带来的全新机甲,然后杀向燕屿离开的方向。
  当他疾速杀进这颗星球的引力范围时,池涧西即将成功拉开距离,但曼努埃尔从天而降,从身后把他又撞回枪口,甚至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硬生生把整个机甲都钉死在燕屿的枪上。
  在枪口贯穿整个机甲的下一个眨眼,燕屿才扣下扳机。
  只是几毫秒的差距,燕屿自己都没分清楚。
  但曼努埃尔却很坚定地告诉他:“你没有杀他,是我做的。”
  所以不必如此严苛地审判自己。
  燕屿闭上了眼睛。
  他慢慢地、慢慢地放松绷直的背,顺着曼努埃尔手掌的力量靠在他的心口。他听见了清晰的心跳声,不徐不疾,以一个稳定的、一如既往的节奏正在鼓动。
  他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
  无名星球。
  危机解除,因为燕屿的伤不宜移动。所以他们决定还是先原地治疗,等待后援部队清出一条安全的路后再撤离。而且池涧西的遗体也需要处理。人鱼机甲需要回收给科研部,看看能不能破译一点技术。而人鱼的遗体,燕屿希望能够按照人鱼的习俗安葬,或者送回人鱼的族群,让他们决定如何安葬。
  担心破损严重的机甲发生爆炸或者自燃,他要先把畸变的金属外壳一点点掰开,然后把遗体带出来。当然,他这个身体状况,要弄开严丝合缝的驾驶舱而不损毁尸体,属实异想天开。所以他试了试就回头恳求地看向曼努埃尔。
  曼努埃尔:……
  他很自觉:“你让让,我来。”
  但是等清理开一个足够大的洞口,能够把遗体搬出来,他又更自觉地退开了。一部分是因为对自己粗暴手法有足够的自我认知。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燕屿应该会想自己亲自整理朋友的遗体。
  燕屿也的确主动上前,小心翼翼把尸体抱下来,他低头为人鱼整理衣衫。激烈的战斗让很多碎玻璃和金属碎片扎进了人鱼的皮肤里。他原本是想把它们都清理出来,但指尖却摸到了什么东西。
  在池涧西耳后,连接鳃和下颚处有一片蓝色的鳞片,其中最靠近鳃的那枚鳞片边缘,手拂过时能感到细微的异样,定睛看却很正常。他本以为是薄碎片扎进去了,但当他小心把那不明物从鳞片间的缝隙中扯出来后,他立刻意识到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
  薄如蝉翼、质地坚硬,指腹可以感受到上面精妙且复杂的纹路。
  就像一枚精心隐藏的芯片。
  燕屿回头看,曼努埃尔怕打扰到他,难得有绅士风度地侧过头避让。
  察觉到视线后,他敏锐回头:“怎么了?”
  燕屿手指一翻,那枚小巧的芯片就消失在手中,被他藏起来了。他有些苍白地笑笑,低声道:“我觉得医疗针药效可能正在消退,你带了医疗舱吗?”
  正常机甲是不会携带医疗舱的,真打起来只会占地方碍事,激烈的前线哪来的机会用上?处理伤患自然有专职的医疗机甲负责。
  不过曼努埃尔想着燕屿本来就有伤在身,于是在换机甲时,特意找医疗兵要了一个带上。听到他这话,立刻严肃起来,大步走来,就要像叼走不听话的猫咪一样捏住后脖颈,提走虚弱的伴侣。
  燕屿顺从地起身,不过在那之前先把池涧西的遗体安置好了。
  而对于他这种磨磨蹭蹭,不重视自己身体健康的行为,曼努埃尔露出极其不赞同的目光。等他刚安置完,下一秒就强硬地把人塞进了医疗舱。
  这段时间燕屿的行程实在是太赶了,刚从这个杀机里极限逃出来,就马不停蹄与另一个死神约会,打完架还是打架,逃命完还有下一次逃命。现在他躺进医疗舱里了,才终于有空梳理一遍外界的情况。
  “……局势大概就是这样。”曼努埃尔不含感情色彩地陈述。
  “鞘翅目被迫撤退,两方的全部兵力都陆陆续续投入到了雄虫星区的正面战场,然后雄保会那边人鱼入场,大大小小的族群都被卷进来。现在已经正式进入了全面开战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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