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直到下定决心,要亲手推进虫族这场社会变革后,他才从带来的一堆“嫁妆”里把它们翻了出来。
  然后他看完了所有资料,不知道该失落还是该庆幸地发现,真相依然犹抱琵琶半遮面。
  来自唯一目击证人的口供里是这样说的:“……飞船事故的确是意外!我不敢上报的原因,除了担心影响升迁,还是因为现场太诡异了!船上没有一个人,不、我不是在说没有活人,是没有人!意思是船上的乘客都不见了,地上有很多很多血,但没有尸体,我没找到——或许他们都被虫族吃了。”
  “什么?你说为什么报告里说宇航船失事后自燃,导致尸体被焚毁?打了个时间差,让星舰意外‘自燃’多简单啊。”
  “至于那个小孩,他是现场唯一的活人。现在想来,或许当时真的是一场虫族的袭击,这个小孩就是那时候遗落的小虫子……我当时没想过,现在我真的明白了无视其中的可疑,会给人类带来多大风险,我真的后悔了,真的……我认罪……”
  这段口供让人类飞速默认了燕屿是虫族遗落的孩子这个猜想。但是燕屿知道的更多,他知道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知道塔斯马尼亚星上曾经有一只雌虫,他去哪了?
  他会不会与船上人的失踪有关?
  剩下那一半答案会在这里吗?
  地宫曲折迂回,层层蛛网仿佛迷宫的幕布。
  大蜘蛛带着他往下走,然而越往下,燕屿的心脏就跳得越快。世界上一定存在某种梦境中的引力,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
  甚至走到最后,燕屿都可以自己猜出接下来该往左还是往右拐。
  而终点处,更是让他感觉到无比地熟悉,不只是“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那种熟悉,更是他曾经看过的熟悉。
  燕屿一时间有些失声:“……这里为什么会有工作台?”
  展现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一个潦草而破败的工作台,假如它出现在星际航行主题博物馆里,绝不会有任何违和感。因为这就是一个技术迭代前的宇航技术员的工作台!
  扒开周围散落的蛛网,地上散落着许多被拆卸开的星船、星舰碎片,不是破坏而来的碎片,而是严格按照程序用工具拆解开的零件。这些零件不出意外就是阿芙乐尔号上的,结合当时的时代,以及这幅场景,是谁拆解的也便不言而喻了——绝对不是虫族,当时的虫族还处于蛮荒状态之中。而只能是当时船上那批人类。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那群船员被圈养着活了下来,还是虫族进化后得到了那些人的技能?
  想到与虫族历史长度完全不匹配的科技水平,燕屿突然有些明悟。
  其实,只需要换位想一想,如果是地球时代的人类,捕获到了一艘宇宙航船。那么人类一定会拆解它,分析它,从它身上探寻更高的科技。
  作为虫母,作为庞大的、臃肿的虫母,祂看向那艘远道而来的航船时,目光是否也带着同样的渴望与贪婪?
  恐怕一部分船员被吞噬了,另一部分船员被留了下来,毫无尊严地圈养着,被迫向恐怖的敌人献出脑海里的知识与科技。他们是自愿的吗?他们是被迫的吗?他们失去以死效忠的勇气了吗?
  燕屿不想继续毫无根据地猜测下去了,这是一种对先烈人格的侮辱。
  而就在此时,大蜘蛛来回转了两圈,似乎明白了燕屿想要知道的消息,于是一段模糊的画面顺着精神链接传过来。
  画面很模糊,燕屿知道这是大蜘蛛在通过回忆的方式向自己展现记忆中的画面。不过,记忆?他脑海里闪过一丝疑虑:蛛形虫能活这么久吗?
  但这一丝疑问划过他的脑海,没有被他注意到。因为接下来的画面已经占据了他的所有思考能力。
  那大概是被圈禁的阿芙乐尔号成员被迫在地下牢笼里拆解人类科技的一天。
  一个白种男人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把枪械拆成零件,嘴上抱怨着。虫族不懂人类语言,所以蛛形虫的回忆也是无声的。可是很奇怪,燕屿就是能在每个人开口的时候下意识替他们说出他们的话,随着男人的动作,他在心底下意识配音:“倒霉,我就说选名字的时候该选卡西尼号。”
  一个黄种女人嘲笑道:“你觉得阿芙乐尔号的名字不详,卡西尼号不也没好到哪去吗?”
  阿芙乐尔号取自二战时的阿芙乐尔号巡洋舰,在十月革命中用一声炮响,击碎了沙俄的美梦,但在红色帝国解体后,它甚至一度沦为色/情片的拍摄地点。而卡西尼号取自卡西尼-惠更斯号探测器,这个自1997年10月15日前往土星系执行任务的探测器,在耗尽最后一滴燃料后,受控坠落向土星。
  阿芙乐尔号的理想破碎,卡西尼号无法返航。都不是什么好结局。
  黑人船员撇嘴:“不如叫哈库拉玛塔塔号,”
  “好的,辛巴。”(1)
  “那怎么不叫蝙蝠侠号。”又有人抗议,怪模怪样地压低嗓音,模仿经典场面,“i am vengeance,i am the night,i am batman!”(2)
  一说完,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都穿着脏而破旧的宇航服,上面凝固着不知道是谁的血,脸色白得像死人,额头的皮肤鼓起,呈细条状蠕动。这让燕屿想起一件事——听说软体虫和寄生虫是在雌尊时代才被屠杀绝迹的。
  但面对这样的绝境,都不妨碍他们依然乐观地谈笑风生。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