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变故已生,断不能再坐以待毙,他正这般思忖着,谁料下一刹那四周“铜镜”碎裂开来,炽烈火光随之一暗,再一眨眼间,他竟然已经站在了青龙寺内,有净土坛作弘法道场,金纸飞扬,东西钟鼓楼各一,并植白果树两株,长势健旺,古木参天。
而那无尽延伸的“门”与“自己”,全然不知去向,唯有雪依旧飘舞。
他原地用视线扫视一圈,对那金纸有些好奇,但也牢记小白苦口婆心“好奇害死猫”的道理,并未草率地用手去碰,只凝神盯了几息,这时他头皮兀地发麻,一种在生死边缘游走太多次而积累的本能戒备感霎时抵达阈值,他回首一望,青龙寺山门已闭,又转目一看,天王殿正门大开,殿内佛像隐隐透出金光。
他借坡下驴地想如果现在皈依佛教能否受弥勒庇护,但转念又想自己那点诚心才小指头盖那般大,连临时抱佛脚估计都称不上,悻悻作罢。他行至门前往内瞥了眼,这一重殿供奉弥勒与四大天王,背后神将韦驮面向大雄宝殿,两足平立,十指合掌,似正降魔伏鬼。
正在此时,山门处传来串突兀非常的敲击声。
那股挥之不去的不安骤然凝成实质,他不动声色地停住所有举动,听那敲击声再次有规律地响起一遍。
再一次,或许是失去耐心的缘故,频率快了稍许。
洛肴向山门走近两步,欲分辨门外是何物,这刻他注意到金纸皆已飘然落地,好似一座秋山的落叶,铺在地面掩去了他的跫音。
空门门扉“咚咚”被大力撞击两下,显出几分急切,整个门扇都强烈晃动起来,他看见门已被推开条小缝,却不知为何一直都未能被打开,他透过缝隙看见个朦胧不清的虚影,高度与他相仿,似乎是个人形。
随着下一次撞门,终于有其他声音传进来。
“阿肴,你在吗?”
小白?
猝然听到熟悉至极的嗓音,洛肴反倒后退了半步,脑内一时天人交战,一面想小白怎么可能做出如此不谨慎的举措,可另一面在想如果是呢?
如若是小白,行出反常之举是不是他遇上了危险?
洛肴脑海里涌现出那个“他”五指陷进“小白”脖颈皮肉,手背因太过用劲的缘故暴起狰狞血管的画面。他不敢去赌那可能仅有千分之一的风险。
“阿肴,阿肴?”
话音中隐含的焦急惊慌之感令他呼吸一窒,揣测一起,就像封闭的山谷猛然敞开,大风无休止的刮进来,连脚步也乱了。
他的思绪在一息之间转了千百回,将那道声音的每个吐字转折都细细拆解,忽而一怔回神,心觉不对。
不对,小白不会唤他“阿肴”,只有青竹会这么称呼他,大大方方的熟稔,有时小白还会阴阳怪气地啧一声,冷着脸说“哟,阿肴”,末了将扫帚在他二人之间一横,目不斜视道:“弯弯绕绕曲曲折折歪歪扭扭的蛇仙,今日轮到你收拾灶房。”
洛肴心神宁定下来,那拍门的力道却愈演愈烈,厚重的空门近乎摇摇欲坠,就在门扇终于支撑不住那一刻,他折过身电闪雷鸣一般迅疾穿过天王殿,在轰隆一声巨响中已至大雄宝殿前,脚步一旋,拐入东侧伽蓝殿内,而外部金纸因轰然倒塌的空门再度飘扬。
配殿供像三尊,洛肴不及细看,只草草一阅,是波斯匿王、柢陀太子与给孤独长者,同经书记载无异,殿内昏暗,鼻端总萦绕着阴湿之气,接踵而至的是一声熟悉又陌生的:“阿肴,你在哪?”
洛肴登时滞住,指缝间夹着符,鬓角渗出些细密的汗珠子,那声音逐渐靠近,与他似乎只有一墙之隔,声调微微打颤,带着点隐忍抽泣的哭腔:“...我好害怕...”
洛肴暗自心骂:怕你个大头鬼,小白才不会说这种没骨气的话,就算历经尘寰风雨所漂,也会道安得广厦千万间。
由此一来,心中惧意都减退不少,但察觉到那人停在东配殿前时仍有惶惶之感,“他”好像原地徘徊,踱着步子道:“你在这里吗?”
“他”的声音飘了进来,洛肴隐在波斯匿王像后,连大气也不敢出,面色都淡淡惨白。
“阿肴。”
“他”行至给孤独长者须达多座前,洛肴可以从尊像间隙中窥得半身衣袍,正背对着,此时“他”猝然回头,洛肴瞳仁一缩,匆忙藏入暗处,不知被“他”看见没有,就闻一阵窸窸窣窣的走动声,紧接一声笑音:“殿内竟有耗子么?”
“他”顿了一顿,“还是...阿肴,你在佛像身后吗?”
洛肴屏住一口气,感觉到“他”在往藏匿之处绕来。
这一刻是他修习以来将龟息遁形诀用得最好的时候,大抵是性命攸关故而爆发潜质,一举一动连颗灰尘都不曾惊扰,在对方衣摆自像后显出的一瞬时,他已绕至波斯匿王像前,堪堪错开半圆,分立在一条直径之上。
他心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即蹬地飞身跃起,迅速逃离大殿,身后在同一时间迸发出烈焰灼烧之气,火星爆裂的噼啪碎声响彻耳畔,他急遽闪避,臂侧一道炽炎擦肩,所伤处火辣辣的疼痛,痛得说是剜掉大块肉也不为过。
洛肴原以为是大名鼎鼎的焚屠符,定睛一看才惊觉那是一把刀。
刀体无形,烈火作刃,斩撼穹苍。
“他”整条右臂都笼罩在靛蓝的火焰中,两眼一明一灭,一只近乎成了金色,衬得另一眼眸愈显黯淡,连璀璨夺目的焰光都倒映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