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没了。”
  “这也能算情牍?”洛肴从窗扇外探进脑袋,“再不济也要写两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吧?”
  小白敛下眼帘,指腹不住摩挲竹简边缘,“夫子言,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
  洛肴双手抱臂道:“可这才八个字该如何表达情意,依我看要洋洋洒洒百千字,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稀奇逸事皆分享一番,再添情诗二三首——来来来,我帮你写。”
  结果青竹两手一遮,上下打量他几眼,“你的字迹...”
  “行草。”洛肴大言不惭,铿锵有力:“具有游龙卧凤之姿。”
  奈何青竹不予他这分薄面,将笔墨纸砚皆递给了小白,洛肴在窗沿边撑着下颔,一边识他顿笔,一边心不在焉道:“与汝阔别,三日不见兮,如隔三秋。”
  “做什么?”
  “我念你写啊。”洛肴将目光挪到他脸上,顿了一瞬却又躲闪开,“吾心戚戚,情难自抑。”
  午后甚是寻常,风过梢头惊燕影,鼻嗅檀台研茶香。
  人声落笺成字,徒留几分缱绻,让洛肴倏然感到脸热,说着说着都有些自觉孟浪,涌上种此语皆是对小白言的错觉。
  他用手背贴了贴脸,声音不禁低下去:“...挥毫半卷,字字相思。”
  “写好了?”他伸长脖子欲看,恰逢小白正好抬首,两笔鼻梁险些交触,他觉得小白现下也有些脸热,触手可及的皮肤沁出绯色,一时不知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不假思索道:“心乎爱矣,遐不谓矣。”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小白抬眸时的纤长睫羽、日色淹润瞳孔的轮廓皆望进他眼底,接下后半句,悬笔未落,忽道:“你都忘记了。”
  洛肴惑道:“忘记什么?”可小白又缄默不语,却也未题最后四句,似乎仅是他们二人之间的谬言。
  侧目一看,始作俑者青竹都已歪斜着入梦了。
  再后来,他们仨怀揣情牍寻到那条菜花蛇时青竹方才死心,因为它确实未曾开蒙,怎么可能识得文字,且寿命短暂,亦与妖道无缘。
  青竹愁眉不展,兴致缺缺地问:“蛇妖能活多久?”
  洛肴想了想说:“或能与天地同寿。”
  青竹继而问:“那你们呢?”
  “凡人至多百载,修道者至多两百载。”小白平淡道,“关乎功德造化。”
  “一百年有多长?”青竹在心内默默计算起来。
  残阳余晖自西山渗流,漏进大地的沟壑里,一日光阴便消失殆尽。
  洛肴疏懒伸展腰身,抬手打了个响指:“对于你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第0086章
  “阿肴。”
  青竹的胳膊在洛肴眼前一晃,他方发觉自己有一刹失神,连小白的手都被攥出浅淡红痕。
  他放松掌间力道,做了个“阵法”的手势,“我不久前自创了一派阵法——虽然当下仅是半成品,也无法给身后这阴魂不散的讨厌鬼致命一击,但或许能将‘他’甩掉。”
  青竹面露难色:“靠谱吗?”
  洛肴略感不悦道:“你怎么总问这句话,我瞧起来有这般不靠谱吗?”说着已将符篆取出,掌内随之多了六枚薄石片,光滑扁平,一看便是打水漂的“利器”。
  青竹只觉越来越靠不住,奈何周旋之语未出,那张符纸已“啪”一声拍在他脑门上,顷刻消作齑粉,入目是阿肴漫不经心地一挑眉,撩唇笑道:“辛苦蛇仙了。”
  “你干嘛?莫不会我成了阵眼吧?”
  青竹摸着吃痛的脑门转向小白,试图讨回个公道,怎料小白亦是朝他一颔首:“有劳蛇仙了。”
  随后便闻叽叽喳喳数声莺啼密语,三人各持两枚薄石片,以“九六”亢龙有悔为北天极,遵循三垣天位分散开来,一面环绕往目标地靠近,一面将阵法脉络勾勒。
  雾雪潮气浓重,隐隐有血腥扑鼻,不知是否是离那棺材愈近的缘故。他们设阵之途皆涵盖在数理推演所算的十五道弯范围内,这十五数在迷宫中指引出一条回环又不重合的路径,洛肴赶路间思绪一闪而过,心想:为何是河图洛书,为何是奇门遁甲?
  谁的棺椁内会净放锲篆秘术的龟甲龙骨,还置于——
  鬼域门?
  洛肴心间疑虑更盛,如若此处当真是鬼域门,怎么这一路来连半个游魂都未见到,难道是他的阴阳眼失灵了不成。
  怪异之感如影随形,让他总觉被凝视着一举一动。
  好在阵法设置顺利,小白和青竹的啁啾之声送至耳畔,就差他手上最后一枚石片便可成阵,纵然所覆盖不过方圆十数里,也能营造些“缥缈天阙敞云肩”的假象阻碍,让他们顺遂无虞地行到棺椁处。
  最后一位属于天市垣,对应北冕星贯索四,距离稍远,他屏气凝神,遁形约莫半刻钟,所行临近西南隅,远望七层木塔,才知此位处在永阳坊禅定寺,传闻为补地势风水而营造木浮图,高三百卅尺,周匝百廿步,登此塔可南眺巍巍秦岭,北揽渭河滔滔。
  他迈步入塔内,揣摩着古篆碑文,拾级而上,登顶纵览“十二街如种菜畦, 千百家似围棋书”的长安城,如一方弈楸在渐散的雾中显形。
  他不敢怠慢,暗蕴诀语的石片嵌入星位,初运此法的忐忑心情还未疏散,猝不及防的夺目银光登时刺得他眼睛生疼,一时间大地震颤,直如地动山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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